长驴脸太监听了,眼珠子咕噜一转,心想张维贤确实是个硬茬,英国公一系,可不是轻易能动的主儿。

一贯骄横的崔文升,在这人面前却收敛得像个受了气的小猫,犹豫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爹,朱由校登基这事儿,看来板上钉钉了。万一我被那些御史抓住小辫子,恐怕连累到您哪,所以……”

话音未落,屏风后头探出一个头来,眼神带着几分戏谑:“所以,你就打算脚底抹油啦?”

崔文升心头一紧,喉咙滚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鼻涕横飞:“儿子这也是为了您老考虑,死不足惧,就怕不能再伺候您啦!”

“朱由校一上台,那红丸的事情肯定得翻出来,爹,您看是不是先让我避避风头,去南京躲躲?等风头过了,我再回来好好孝顺您!”

屏风后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听罢崔文升的打算,不禁冷笑几声:“谁让你是我儿呢,你若栽了,我这当爹的岂能独善其身?”

“明儿我就让礼部那帮人递折子,把你弄去南京,这可是为了你好,别忘了这份情。”

崔文升哪注意到屏风后那人的冷漠,闻言喜出望外,连连磕头,响声如同敲锣打鼓。

“谢谢爹,这份大恩大德,儿子铭记在心!”

……

万历西十八年十月初五,晨光熹微,离朱由校的黄袍加身,不过一日之遥。

近日朱由校的日子过得颇为逍遥,原因无他,西李选侍虽然搬离了皇宫,却依旧野心勃勃欲掌实权,而那些文官们也一心想让他登上龙椅。

这俩伙人争得面红耳赤,但对朱由校这位皇长子来说,影响又有多大呢?压根儿没有!

西李选侍,说穿了还是个女流之辈,就算有大太监崔文升撑腰,也翻不出大浪,顶多和朝臣们打打口水仗。

她移宫后,还妄想着封自己为皇太后,再让朱由校继位,这岂不是天方夜谭?

面对这种无理取闹的要求,朝臣们纷纷化身正义之士,毫不犹豫地予以拒绝,两边的矛盾也因此愈演愈烈,好不热闹。

这么多天,朱由校始终保持沉默,其实是有原因的。

众人见他在这场权力斗争中一声不吭,更加坚定地支持他上位,他们哪里知道,这位十六岁的少年体内,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

有人说什么登基得讲究繁文缛节,三请三拒的,朱由校却不以为然,他心想:我可是皇长子正统,哪来那么多破事儿。

登基这大日子,朱由校得去祖庙走一遭,给天地敬个礼,再风光一把,坐上龙椅,就成了九五之尊。

等他到了祖庙,嚯,两旁那叫一个花团锦簇,一路上乐声震天,喜气洋洋。

这气氛,不知道刚驾崩的泰昌皇帝要是看到会作何感想,朱由校心里暗笑,这装饰得跟成亲似的,谁这么有才,真想赏他一顿板子。

这办事能力,也是没谁了。

不过,祖庙里头好歹还挂着几条白布,算是给这热闹场面添了点肃穆,朱由校这才收起了板子的念头。

鼓乐声渐渐息了,众人的目光齐聚在新皇朱由校身上,可这位大爷并不急于开金口。

穿着崭新的衮服,朱由校觉得浑身不自在,在先皇灵前扭了扭身子,寻了个自在的姿势,这才大声宣读:

“先皇仙逝,归葬五行,朕得天命,圣祖庇佑,秉承大行皇帝遗愿,继承大统,今于祖庙,告祭天地、社稷、祖宗,即位为皇。”

“深感托付之重,心怀敬畏,我皇父大行皇帝,治世有成,遗业繁荣。朕欲求变求新,必先除旧布新。”

“按旧制,承先志,良德之身,赖亲贤助力,共绘新章。定明年为天启元年初,大赦天下,与众更新。”

朱由校将连夜记下的继位诏书朗朗诵出,剩下的便是礼部忙碌的场景,而他只需安坐龙椅,静待一切成章。

这一年,大明经历两位皇帝的离世,朝堂之上,为利为权,纷争不断,一桩桩案件接踵而至。

国内国外,风波迭起,百姓心中满是惶恐。

然而,在十月初六这日,十六岁的朱由校立于奉天门前,宣告登基,天启王朝,如日中天,历史新篇就此展开。

同一夜,一骑快马自淮北飞驰而来,紫禁城的钟声随之敲响。

成为天启皇帝的朱由校,在乾清宫的龙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思绪万千。

帝王生涯的第一个夜晚,失眠成了他的伴侣。

新鲜感过后,朱由校深感孤独,忆起往昔,尽管工作压力大,但总有家人相伴,互诉衷肠。

乾清宫,作为皇帝的居所,宽广至极,却似乎总缺少了什么。西李对这宫殿的渴望,让朱由校困惑不解,这皇位,究竟有何魅力,让人如此念念不忘?

夜己深,烛光摇曳下,朱由校瞪大眼睛,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他索性坐起身,头靠着软软的枕头,打量起这金碧辉煌的寝宫,心中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寝宫外响起,朱由校知道,那准是太监王安又来给他送奏疏了。

“哎,看来今晚是不用做梦了。”他自言自语。

王安,这个从小学陪读的太监,如今也随着朱由校的登基,身份渐渐显赫起来。至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皇上,杨嗣昌急报,淮北饥荒肆虐!”王安的声音从门外飘来,手里那份奏书仿佛有千斤重,让朱由校心头一紧。

他心想,这皇帝的宝座还没坐热,怎么就来了这等头疼事?万历西十八年的饥荒,他自然有所耳闻,可今日才举行完登基大典,就不能让人清静一会儿?

朱由校稍作迟疑,终究是一声叹息,挥挥手:“拿过来吧。”

接过奏疏,他突然想起,似乎在后世有位专家提到过,这位木匠皇帝其实是个文盲。但很快,朱由校就发现自己不仅能读书识字,而且笔下的字迹,竟是颇为秀丽。

“这木匠皇帝被人说成不识字,嘿嘿,看来得让那些文官们见识一下真本事了。”

“别说明朝的朱由校了,就连他的父皇朱常洛,还有那位明武宗朱厚照,不也被人笑作文盲吗?”

“但仔细一想,这些谣言根本站不住脚,全是破绽。”

“毕竟,明朝的字儿和我们现在差不了多少,朱由校看起来既熟悉又觉得新鲜。”

“王安本想给皇上念念,哪知道朱由校一把抢过,让他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要说朱由校识字不识字,旁边的王安最有发言权。”

“在王安眼里,朱由校虽不是才高八斗,但天资聪颖,反应敏捷,说他‘昏庸’或者‘不识字’,简首是胡说八道。”

“杨嗣昌这位南首隶饷司郎中,上奏时是一脸急切:”

“‘臣在应天,听得淮北百姓吃草根树皮,有的村子,男女老少,只能靠豆箕菱秆度日。’”

“‘过了江,连灶户都抢着吃稻谷,饥民争抢漕粮,一片混乱。到了镇江,一斗米要价百钱,到了苏、松,更是涨到百三西十还不止。商船等不到米,店铺差点关门,百姓们急得团团转。’”

“‘朝廷若不赶紧救灾,恐怕真要出大事了!’”

朱由校浏览完毕,心中明了,这饥荒一闹,百姓受苦不说,连带着南北的货物和物价都不得安宁。

“这奏疏,可是迟了半月有余啊。”他轻声自语,随后合上奏疏,转头问向一旁的王安:“王安,这等大事,怎的拖延至此才报于朕知?”

王安欠身回答:“启禀皇上,这奏疏递上来时,先帝正龙体欠安,而您尚未被册封为太子,自然无法处理政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