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失魂落魄地走出乾清宫,刚回到司礼监,就被一个人猛地抱住了腿。

“皇上他要对我不利,你可得救救我呀!”客巴巴哭诉着,一脸的绝望。

魏忠贤却冷冷地一脚将她推开,坐在司礼监掌印的位子上,悠哉哉地品了口茶,不紧不慢地问:

“听说,你今儿晚上去找皇上了?”

“我、我这不是听了你的话,皇上不打算封我为妃,就去探了探嘛。”客巴巴坐在地上,眼神迷离,泪水斑驳,真假难辨。

“你当皇上还是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吗?”魏忠贤把茶杯一摔,“他可是大明朝的皇帝!”

“你这么折腾,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我哪知道皇上以前对我的情分,都是假的呀!”客巴巴抖如筛糠,僵硬地摇着头,“现在我该怎么办?”

魏忠贤沉吟片刻,轻叹一声:“幸好皇上还念旧情,没要你的命,只是把你赶出宫去。”

“否则,今夜你就小命不保了!”

“哎,看来宫里是待不下去了。我安排人送你出去,再给你五百两银子,算是不辜负我们之间的情谊。”

“难道真的没别的法子了?我在宫里呆了十五年啊,心里实在是不甘……”客巴巴眼巴巴地望着魏忠贤,希望他能再去说服天启皇帝。

魏忠贤摇摇头,随手将一块银锭塞进她手心。

“出去后,开个青楼也行,酒楼也罢,找点事情做做,宫里的事情就别再想了。”

“这样,或许我们还有机会见面。”

客巴巴无奈,心里清楚,这世上能让她肆意争权夺利的,也就那么两个人,如今一个对她不再重视,另一个也是自身难保。

失去了天启皇帝的庇护,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奶娘罢了。

夕阳西下,魏忠贤破天荒没去东厂,而是帮客巴巴收拾好行囊,看着几个番子护卫着她走出大明门。

后宫之中,竟无一人来送行。

客巴巴心如死灰,木然地跟着番子离开这座皇宫。马车颠簸中,她再次听到街市的喧嚣,嗅到人间的烟火气。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银锭,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感慨:北京城真美好,生活真美好。幸好天启皇帝还留了情面,为她安排了一条后路。

……

朱由校得知这一切,不禁觉得有趣至极。

赵秉忠的这份折子,把万历西十八年朝廷的账本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找出了一百西十万两的缺口,非得要查个水落石出。

朱由校心里有数,这八成是魏忠贤受了弹劾,借机反击呢。

东林书院的事情闹得沸反盈天,东厂一口气抓了这么多士子,冯三元那家伙,惨得都不能提了。

东林党哪能放过这机会,纷纷上书,把魏忠贤推上了“阉党”的位子,这会儿朝里朝外,都是一片怨声。

魏忠贤成了众矢之的,朱由校却不上心,成天往南海子跑,图个清静。

他呀,就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好在南海子风景独好,花花草草,一应俱全,比皇宫有趣多了。

赵秉忠和魏忠贤的关系,那是剪不断理还乱,这时候抛出这么一份折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朱由校表面上一通怒斥,实际上却把事情推给魏忠贤,让他继续翻云覆雨。

为啥给魏忠贤这么大的权限?道理很简单,不给他点颜色,他怎么好意思大干一场?

朱由校呢,只等在南海子悠闲地看戏就是了。

魏忠贤这一通忙活,倒是让朱由校能悠哉地在南海子行宫里,接见那位新上任的首隶总督王在晋。

王在晋履新不久,便和刘侨携手,一明一暗,把首隶的地界翻了个底朝天。有锦衣卫的弟兄们帮忙,调查起来自然顺风顺水。

“皇上,小的们跑断了腿,总算把京畿的粮仓、各部院府的库存都摸清了。”王在晋一边说,一边递上了厚厚的报告,嘴角挂着一丝苦笑:“流民抢粮,几乎成了日常,这京城周边都这样,其他地方怕是更不妙。”

他语气一沉,接着说:“每想及此,心里就不是滋味,皇上,改革得抓紧啊。”

朱由校接过报告,一目十行地扫下去。粮仓的存粮,少得可怜,通州仓不过几百石,其他地方更是只有几石到几十石。有的粮仓打开,竟连个粮粒都见不着,只剩下耗子眼巴巴地望着。

至于那些府库的器械,要么破败不堪,要么空空如也。有些地方的火器,还是嘉靖年间的东西,这状况,可比他预想的要糟糕多了。

“来,说说你的想法。”朱由校挥挥手,神情认真起来。

王在晋规规矩矩地回答:“陛下,您那淮北免赋的主意,听起来真不错,实行起来却有点儿难。”

朱由校一边听一边缓缓点头,他之前下去溜达了一圈,回来后王在晋基本上把该说的都点透了。

朝廷里头是文人说了算,地方上那些豪绅大族却把控得死死的。

他们把持着国家的经济大权,搞出一个个财阀、地主集团,还和朝廷里的各派系为了好处勾肩搭背。

这政治上的权,经济上的权,全让他们给握住了。

咱这大明,科举可是顶顶重要的事,那些个乡官、豪族子弟,还有新科的进士、举人、贡生们,一到地方就能享受免税的待遇,还能和权贵搭上关系,神气活现的。

要是哪个地方官真为百姓着想,敢跟这些豪绅对着干,那可就是捅了马蜂窝,转眼间就被那些朝中团伙给围攻了。

到头来,不是丢了乌纱帽,就是落得名誉扫地。

这么一来二去,那些能干事的官员都给排挤出去了,留下的都是些没骨气也没本事的。

这帮人,和地方的权贵、朝廷的派系串通一气,死死抓着国家的经济和地方的大权不放。

士子免税免役,逍遥自在;

乡绅官吏勾结,赋税减免,

侵占屯田成了风,百姓沦为佃农,唉,这日子!

王在晋的调查结果摆在眼前,

权贵们腰包鼓鼓,国库却空空如也。

京畿之地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哼,不提也罢。

黄昏时分,太监送茶来。

锦衣卫百户把门,两碗龙井飘香至朱由校面前。

“王爱卿,你也来一碗,跟朕的一样!”朱由校品茶笑道。

王在晋起身,接过茶,轻抿一口,放下,道:

“皇上,免赋政策要想见效,非得设立督查机构不可。

厂卫虽在,但还需明面上的督查官署,信得过的人才行。”

朱由校点头,心中明白:

政策颁行,上下对策。

淮北免赋三年,效果如何?

唯有厂卫,方能知晓。

朱由校心中明白,王在晋虽是东林的同门,可他的见解独到,与东林党人相悖,正好可以利用他来压制那些老顽固。

把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人物推到前台,这场好戏,真是让人期待不己。

眼前局势固然棘手,但也不是没有办法,那摊丁入亩便是良策。

不过,自己刚登基不久,就连淮北的三年免赋都未能顺利实施,谈何容易去推行摊丁入亩这样的壮举。

这摊丁入亩的实施,得先保证自己的旨意能够迅速见效,否则不就等于提前泄露了底牌么。

得一步步来,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想到这里,朱由校一饮而尽杯中的龙井,脸上不禁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容,淮北这块地方,得跟那些权势集团好好较个高低。

这三年免赋,无论如何也得让百姓真正受益,否则朕的话岂不成了儿戏?

夜深了,朱由校送走王在晋,独自回到乾清宫。

这下子,宫里的文官们可都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