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里,建奴终于按捺不住,重兵首逼蒲河。
贺世贤谨遵熊廷弼的命令,死守城池,亲自上城墙督战,重炮对准建奴大营猛轰。
一番激战,虽伤亡惨重,但终究守住蒲河,随后反击,让那些敢于来犯的建奴付出了代价。
努尔哈赤野心不死,转而围攻沈阳重镇。
可熊廷弼亲自坐镇,哪有那么容易让他得逞?
这努尔哈赤,围着沈阳快一个月了,熊廷弼却稳如泰山,坚守不出。
终于,听说天启皇帝朱由校依然信任熊廷弼,努尔哈赤无奈,只能在今夜撤兵。
他心里明白,再耗下去也无济于事。
熊廷弼看着城墙上的士兵们冻得通红的手,不禁摇头。
寒冬己至,朝廷的军饷迟迟未发,军服更是不见踪影。
这局势,真是让人笑不出来啊。
熊廷弼心头,除了对形势的忧虑,还有对新天子的担心。他可不想那少年天子被谗言所惑,坏了辽东的大好局面。
辽东的现状,袁应泰倒是乐观看待,总想主动出击。在熊廷弼眼中,稍有差池,便可能满盘皆输。
瞧瞧,那招募女真降卒和蒙古难民的决定,不就是个大失误?
熊廷弼暗自思量,这些人里头,保不齐就有建奴的内应。他们暂且按兵不动,定是在寻觅最佳时机!
可惜,决策权不在熊廷弼手中,他也只能干瞪眼,看着袁应泰自鸣得意。
如今,熊廷弼所能指挥的兵力有限,唯一能做的,就是建奴来犯时,拼尽全力守城。
建奴突然撤退,让人摸不着头脑,难道朝廷又有新动向?
熊廷弼心中清楚,京师里头,建奴的奸细多如牛毛。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建奴总能比明军快一步,有些要紧事儿,他还没听说,建奴却早己知晓。
带着这样的忧虑,熊廷弼度过了个心惊肉跳的夜晚。
不过,一听军饷可能到来,他立刻来了精神。
军饷?嘿,要是能有十万二十万的军饷,熊廷弼还想和建奴好好较量一番!
熊廷弼一登上城墙,便见人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远处缓缓行来的一队人马。
那队伍招旗飘飘,红色的大木箱更是醒目非常,一路向城墙而来。
“喂,你们猜猜,那些箱子里头藏的是啥宝贝?”
“这还用说,肯定是咱们的军饷啊!新皇一上位,就想着咱们这些边疆汉子呢!”
“我咋觉得悬乎呢?国库不是早掏空了?皇上有心也无力啊。”
“你这就不懂了吧,皇家内库深着呢,不是你我能揣测的。”
士兵们交头接耳,兴奋不己,王体乾一行人终于磨蹭到了沈阳城下。
一看天使真来了,熊廷弼急忙下城,步履匆匆地去迎接。
朱由校心中,熊廷弼可是辽东的支柱,必须得稳如磐石。因此,发放饷银这等重要事务,他只放心交给魏忠贤。
魏忠贤这人,至少知道分寸,明白哪些银子是不能动手的。
他正好借着这机会,大显身手,给东林党点颜色看看。天启皇帝对辽东的战事重视有加,他自然得小心翼翼,不敢有失。
这一路,东厂押运,硬是让那些心有贪念的文臣们,一个个打消了非分之想。
熊廷弼领着沈阳城的一众官员,齐刷刷行礼,嘴上说道:“哎呀,臣熊廷弼未曾料到天使大驾,迎接不周,还请多多包涵!”
“这天儿冷飕飕的,天使您还是赶紧随我入城避避寒吧。”
王体乾一边搓手一边想,来辽东前添了衣服,哪知道这儿竟然飘起雪花。
他忍不住对熊廷弼抱怨:“这一趟出来,真是冷得够呛,咱们还是先进镇守府暖和暖和再说。”
熊廷弼一听旨意,心跳加速,忙让道:“请天使快快入城。”
到了镇守府,王体乾瞧见一群人在玩冰棱,便小心翼翼绕道而行,边哈气边说:“这辽东的冷,真是出乎意料,早知道我就多带些暖和衣物了。”
熊廷弼对宦官不太待见,但对方身份特殊,只得耐着性子说:“天使从京城来到这寒冷之地,真是辛苦了。”
王体乾在炉火旁暖手,听了这话,打趣地回应:“熊经略言重了,这是咱家的职责所在,哪有什么辛不辛苦的。”
察觉到熊廷弼话里的讽刺意味,王体乾笑眯眯补充:“经略莫急,我可是带着天大的好事儿来的,咱们还是去校场吧。皇上有令,要让每一位将士都听到这个喜讯。”
熊廷弼心中一块石头悄然落地,口中却随意问道:“天使大人,不在府上多歇息片刻?”
王体乾本想小坐一番,哪知刚落座,就被熊廷弼几句玩笑挤兑得尴尬不己,心想再不走,恐怕真要被人说成偷懒了。
他无奈地笑了笑,耸了耸肩,只好带着一丝不舍离开了镇守府。
到了沈阳校场,王体乾一步一台阶登上点将台,身后缇骑整齐划一,仿佛一道屏障。
每当他念出圣旨上的字句,这些缇骑便大声复述,声浪一阵高过一阵,生怕在场的人听不见。
王体乾心中急切,巴不得早点读完圣旨,好找个暖和的地方躲躲,这辽东的寒风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从袖中取出金黄色的卷轴,朗声念道:“皇帝诏曰:
知辽东战事艰辛,念及建州之困。
特加封熊廷弼为兵部右侍郎,赐尚方宝剑,发放帑银二十万两,以充军需。延误者,严惩不贷!
另擢升袁应泰为礼部侍郎,即刻返京。辽东巡抚空缺期间,由熊廷弼暂行其职!此旨。”
话音刚落,缇骑的复述声还在校场上空飘荡,场内顿时一片哗然。
“二十万两银子啊!”的惊叹声此起彼伏。
熊廷弼在新皇的眼中,可是个红人儿啊!
不但赐了他尚方宝剑,还让他先一步掌管辽东的大权。
想想看,在新巡抚来之前,辽东的地盘儿,可都是由他一个人说了算!
熊廷弼接到圣旨的时候,心里也清楚,皇上特意用“敕曰”开头,那是提醒他别骄傲,还得继续为国家卖命呢!
他兴奋得站了起来,大声道:“臣熊廷弼,领旨谢恩!”
王体乾微微一笑,掏出张写满字的绢布,慢条斯理地说:“皇上还有话要说。”
缇骑们一听,刚想松口气,又赶紧集中精神,生怕漏听了什么。
“朕知道你们在辽东守着,吃了不少苦,饷银也久未发放,军装、兵器也没换新。”
“可眼下国家有难,大家得体谅一下!”
“朕在乾清宫,向远方的将士们问候一声:你们受累了!”
“这五个字,或许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但朕刚刚登基,要振兴大明,非消灭建奴不可!”
“这事儿,还得靠你们帮忙!”
“你们在辽东跟建奴拼杀,朕在京师与天下周旋,你们的每一滴血汗,朕都会铭记在心!”
“唉,国事艰难,朕能力有限,但你们的亲人,朕会一个不落地接到京师,让他们在那儿安度余生,只要咱们大明还在,他们便是京师的座上宾。”
“朕还打算让工部在京师挑个好地方,建个忠烈祠,让每一位战死的英雄都能有块安息之地,享受后人的香火,该有的待遇,一样都不会少!”
“这还没完呢,这场战斗,咱们大明是要一口气干到底,非把建奴打得落花流水不可!”
“天日可见,大明辉煌依旧!各位战友,跟朕一起,把建奴赶尽杀绝!”
王体乾一通喊完,长舒一口气,心里暗想,这天启皇帝的话,真是遗传了老朱家的豪气,让他这个传话的都忍不住热血沸腾。
缇骑们听了这番话,喉咙都喊哑了,纷纷掏出水囊,大口大口地灌下去,解解渴。
下面的人群更是像炸了锅一样,哭的、笑的、叫的,什么都有,场面异常热闹。
“皇上还记得咱们呢,皇上心里有咱们啊!”
“是不是要发饷了?我这不是在做梦吧?”一个人愣愣地问道。
旁边的人二话不说,给了他一巴掌。
“疼不疼?疼就说明是真的!”
捂着脸的那人眼珠子都亮了起来,摇着旁边人的肩膀:“是真的,是真的!大哥,咱们要是战死了,也能进那忠烈祠不?”
“皇上金口玉言,那还能有假?”
“嘿嘿嘿!”那人大笑三声,转而声音一变,哭了出来。他跪在雪地里,手中的雪花渐渐融化,他咬牙切齿地说:“要是爹娘能知道这些,他们也就安心了!”
“别担心,以后咱们就紧跟皇上,把鞑子赶尽杀绝,给咱爹娘报仇!我挂了你就顶上,你挂了我再接着来,让他们不得安宁!”
“没错,跟皇上一起,把这些狗鞑子杀个片甲不留,给咱爹娘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