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美容院: 镜花水月的裂痕

重新再来 西门一刀 4508 字 2025-06-15 17:51

潮湿的空气裹挟着廉价香水与劣质精油的刺鼻气味,在三楼贵宾室里凝滞不散。墙角的加湿器吞吐着细密白雾,将 “法国进口香薰” 的塑料标签晕染得字迹模糊。江筱红跪坐在波斯地毯上,膝头压着冰凉的铜质算盘,台灯昏黄的光晕下,她死死盯着账本上的数字 —— 那些号称巴黎空运的鎏金面霜,不过是城郊化工厂的边角料兑上香精,瓶身的法文标签,还是找职高学生照着字典临摹的赝品。鎏金瓶盖上的玫瑰花纹硌得掌心生疼,她却浑然不觉。

梳妆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小宝班主任” 五个字刺得她瞳孔骤缩。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裹着冰碴:“江女士,小宝把同学的游戏机抵押了,说是用您的美容卡换的。” 账本 “啪” 地坠地,清单上的字迹被冷汗晕染得扭曲变形。檀木梳妆镜映出她瞬间苍白的脸,王重阳送的珍珠耳钉随着颤抖轻轻摇晃,硌得脖颈发疼。

(江筱红内心独白:那些烫金的美容卡,本是她攀附权贵的通行证,如今却成了儿子手中的筹码。小宝才十岁,怎么就学会了这些交易的勾当?上个月王重阳教她用贵宾卡打通关系时,孩子是不是就躲在楼梯拐角?)

暴雨如注,江筱红撑着的黑伞在狂风中剧烈摇晃,伞骨上 “筱红美颜中心” 的烫金字被雨水冲刷得斑驳。她踩着高跟鞋在积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跑,丝袜被路边的荆棘勾出破洞,如同她精心维持的体面正在一寸寸碎裂。学校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暗,照亮小宝蜷缩的身影 —— 他校服裤脚沾满泥点,怀里死死抱着半本撕坏的《水浒传》,被雨水泡发的书页上,宋江浔阳楼题反诗的字迹糊成一团,恰似他此刻混乱的心境。

“跟我回家。”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伸手去拽孩子的胳膊。小宝突然用力甩开,力道大得让她踉跄着撞上消防栓,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都能卖身体,我卖卡怎么了!” 尖锐的童声在空荡的走廊炸开,惊得窗外的雨幕都仿佛停滞了一瞬。保洁阿姨推着清洁车经过,车轮碾过积水的声音戛然而止,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江筱红的世界天旋地转。望着孩子通红的眼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小宝生日那天,王重阳开着吉普车送来蛋糕,小宝盯着车上的警灯天真发问;更早以前,在铁皮棚里守夜,孩子蜷缩在她怀里数星星,说长大了要当保护妈妈的超人。而如今,超人的眼神里只剩下厌恶。

“谁说的?” 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指尖轻轻划过小宝冻红的耳垂,触到上面细小的裂口 —— 那是上周寒潮,孩子为了省钱没戴手套留下的。

“小美爸爸说的。” 小宝梗着脖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说你和王所长睡觉,所以能开这么大的店。” 话音未落,走廊尽头的玻璃窗被风撞得哐当作响,几片碎玻璃落在孩子脚边,他却浑然不觉,固执地与母亲对视。

回到美容院,霓虹灯光透过纱窗,在满地狼藉上投下细碎金斑。防盗门还留着林新高踹的凹痕,旁边贴着朵朵幼儿园时画的全家福,如今被水浸得边角卷曲。江筱红机械地打开保险柜,两千块现金泛着冷光,钞票边缘还沾着半截口红印。她将钱塞进小宝口袋,声音沙哑:“以后别卖了,要什么跟妈说。”

小宝摸着纸币上的纹路,上周的场景在脑海中重现:王重阳的手搭在妈妈肩上,妈妈笑着递过贵宾卡,睫毛上的碎钻比水晶灯还亮。而那天他发烧到 39 度,独自在家喝着冷掉的白粥。他突然把钱甩在地上:“我不要脏钱!” 转身时,校服拉链刮到展示柜,一瓶号称 “皇室御用” 的进口精华应声落地,淡金色的液体在地板上蜿蜒,在霓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像极了妈妈精致妆容下见不得光的秘密。

江筱红蹲下身收拾碎片,玻璃碴扎进指甲缝,钻心的疼痛却比不上心里的万分之一。望着小宝摔门而去的背影,她忽然想起陈秀英摸到贵宾卡时那带着怜悯与不屑的眼神。此刻美容院暖气十足,她却感到后背发凉,粉色纱帘在风中轻晃,如同戏台子上的幕布,遮住了台上台下的真假戏文。

深夜锁门时,江筱红对着一楼的落地镜补妆。粉饼遮住了眼底的青黑,却遮不住眼角新增的细纹。金镯子晃得刺眼,她摘下镯子,金属碰撞声惊醒寂静。镯子掉进抽屉,碰倒了小宝的作文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野菊花,那是孩子上小学一年级时在郊外采的,说是要送给 “最美的妈妈”。

翻开作文本,“我的妈妈” 西个字歪歪扭扭,下面画着个举着秤杆的女人,旁边稚嫩的笔迹写着:“妈妈的秤能称星星,却称不出我的心。” 江筱红的手指抚过折痕,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片段汹涌而至:小宝第一次学会走路时,她在工厂做临时工;孩子在作文里写 “我的妈妈是超人”,而现在,自己却成了他眼中用身体换利益的 “坏人”。抽屉深处的乳牙盒里,最新一颗牙齿的记录停在去年冬天 —— 那时她正忙着给工商所的太太们送美容卡。

窗外飘起细雪,霓虹灯在雪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彩雾。江筱红摸着作文本上的折痕,想起小宝卖卡时的眼神 —— 那是她在王重阳前妻眼中见过的,在林新高摔照片时见过的,在无数个讨价还价的摊位前见过的。她忽然笑了,笑声惊飞了檐角的铜铃。叮当声中,她将作文本小心折好,放进贴胸的口袋。贴着皮肤的位置,小宝婴儿时期的胎发与冰冷的贵宾卡边缘摩擦,硌得生疼。

水晶吊灯依旧明亮,映得粉纱帘像云霞般绚烂。江筱红躺在三楼的按摩床上,任由美容师在脸上涂抹昂贵的精华,指尖却紧紧攥着那本作文本。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整个滨海城埋进白茫茫的寂静里,唯有美容院的霓虹固执地亮着,如同她心中那团烧不尽的火,在权色的泥淖与家庭的裂痕中,噼啪作响。而她知道,这场用尊严和亲情换来的富贵游戏,一旦开始,便再无回头之路。抽屉里的匿名信又多了两封,照片上她与王重阳的身影被放大张贴在美容院后门,她只能趁着夜色,用新刷的粉漆一点点盖住那些污言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