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淞口的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棉絮，将码头上的吊车和货轮裹得严严实实。墨离鹰站在一艘废弃渔船的甲板上，手中的望远镜镜片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他轻轻擦拭镜片，继续观察着三百米外那艘挂着太阳旗的"筑波丸"货轮。

货轮甲板上，十几个日本海军士兵正在卸货，他们戴着防毒面具和橡胶手套，动作小心翼翼。从木箱的尺寸和搬运方式来看，里面装的绝不是普通武器。

"看到了吗？"墨离鹰低声问道。

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方明猫着腰凑过来，接过望远镜："至少二十箱，标记是'特制防疫器材'。"他调整焦距，突然僵住了，"等等...那个穿白大褂的..."

墨离鹰接过望远镜，看到一个瘦高的日本军官正在指挥士兵搬运。那人戴着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狭长如刀——正是南造次郎的助手，森田浩二。

"有意思。"墨离鹰的声音冷得像冰，"死人也会复活。"

方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墨离鹰没有解释，只是继续观察着码头上的动静。除了日本海军，还有几个穿西装的中国人来回走动，明显是七十六号的特务。其中一个矮胖男子格外显眼，他不停地用手帕擦汗，眼睛却始终盯着那些木箱。

"认识那个人吗？"墨离鹰指向矮胖男子。

方明眯起眼睛："好像是...吴淞海关的副关长赵德汉。妈的，连海关都被日本人收买了！"

墨离鹰记下这个名字，继续观察着卸货流程。大部分木箱被搬上了军用卡车，但有三箱特别小的被单独放在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备箱里。

"毒气弹样品。"墨离鹰放下望远镜，"他们要现场测试。"

方明脸色骤变："在吴淞？这里可是居民区！"

"所以才要测试。"墨离鹰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看看在人口密集区能造成多大伤亡。"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三辆军用卡车在装甲车的护送下缓缓驶离码头，朝着日军驻地方向开去。那辆黑色轿车则转向了另一条路——通往吴淞炮台湾的方向。

"分头行动。"墨离鹰迅速做出决定，"你跟着卡车，摸清储存地点。我去看看他们要在炮台湾搞什么鬼。"

方明欲言又止："就你一个人..."

"铁匠和灵猫在二号点待命。"墨离鹰检查了一下腰间的手枪，"发现异常，老规矩——信鸽联络。"

方明点点头，悄无声息地滑下渔船，很快消失在浓雾中。墨离鹰则沿着岸边礁石前行，黑色风衣与雾气融为一体，仿佛一个真正的幽灵。

炮台湾废弃的炮台上，几个日本军官己经架好了观测设备。森田浩二站在中央，手里捧着一个金属箱，正对几个穿防化服的士兵讲解着什么。赵德汉站在一旁，脸上的肥肉因为紧张而不停抖动。

墨离鹰潜伏在距离炮台不足百米的灌木丛中，通过狙击镜观察着一切。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晰地看到森田打开金属箱，取出三个金属罐——每个只有可乐瓶大小，但上面的骷髅标志令人不寒而栗。

"...测试风速和扩散范围..."森田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支那劳工...最佳实验体..."

赵德汉擦了擦汗："太君，这...这会不会太近了？万一飘到租界..."

森田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赵桑，你是在质疑帝国科学家的判断？"

"不敢不敢！"赵德汉连连摆手，"只是..."

他的话被一阵汽车引擎声打断。一辆军用卡车驶来，后厢跳下五个被绑着双手的中国劳工，他们衣衫褴褛，脸上满是恐惧。日本士兵粗暴地将他们驱赶到炮台下的洼地里，然后用铁丝网围了起来。

墨离鹰的手指扣上了扳机，但理智让他没有轻举妄动——现在开枪只会打草惊蛇。他必须知道这些毒气的具体威力和作用方式，才能制定销毁方案。

森田戴上防毒面具，示意士兵们后退。他小心翼翼地拧开一个金属罐的阀门，然后迅速扔进洼地。罐子落地后发出"嗤"的一声，一股淡黄色的气体开始弥漫...

洼地里的劳工们起初只是咳嗽，但很快，他们开始抓挠自己的喉咙和胸口，皮肤上冒出可怕的水泡。一个人试图爬上铁丝网，却被电流击倒，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不到三分钟，五个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五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效果良好。"森田满意地记录着数据，"比在满洲的测试更理想，湿度加速了反应..."

赵德汉己经吐得一塌糊涂，瘫坐在地上。森田踢了他一脚："起来！把这些记录下来，向你们海关总署报告是'工业事故'。"

墨离鹰的狙击镜十字线己经锁定了森田的太阳穴，但他最终移开了枪口。现在不是杀人的时候——他需要知道其他毒气弹的下落。悄无声息地，他退入灌木丛深处，如同来时一样不留痕迹。

正午时分，墨离鹰在预定的废弃仓库与方明汇合。技术专家的脸色异常苍白，手里攥着一张草图。

"查清楚了。"方明的声音有些发抖，"毒气弹藏在日军第三军械库，守卫至少一个排。"他展开草图，"这是军械库平面图，从下水道可以摸进去。"

墨离鹰仔细查看着图纸："通风系统呢？"

"这里。"方明指向一个红圈，"但只有三十公分宽，成年人钻不进去。"

"灵猫可以。"墨离鹰收起图纸，"通知铁匠，今晚行动。"

方明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通知红党？这种规模的行动..."

"越少人知道越好。"墨离鹰打断他，"七十六号在红党内部也有眼线。"

两人正说着，仓库外突然传来三声布谷鸟叫——是小七的暗号。墨离鹰示意方明躲好，自己则闪到门后，手枪上膛。

门被轻轻推开，小七气喘吁吁地冲进来："墨先生！出事了！"少年脸上有一道血痕，"赵德汉...那个海关副关长...他派人跟踪我！"

墨离鹰眼神一凛："人呢？"

"被我引到死胡同干掉了。"小七擦了擦脸上的血，"但他死前发了信号弹，七十六号的人马上会搜到这里！"

远处果然传来警笛声和犬吠。墨离鹰当机立断："分头撤离，老地方集合。"他转向方明，"把图纸藏好，晚上要用。"

三人迅速分散撤离。墨离鹰最后一个离开，他在仓库门口布置了一个诡雷，然后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

警笛声越来越近，七十六号的特务牵着狼狗包围了仓库。领头的特务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轰！

剧烈的爆炸将仓库门框连同三个特务一起掀飞。浓烟中，没人注意到一个黑影从后墙翻出，消失在吴淞口熙熙攘攘的渔市中。

傍晚的细雨给法租界蒙上一层朦胧的面纱。墨离鹰撑着黑伞，走进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角落里，林曼卿正在看报纸，面前放着两杯咖啡。

"赵德汉死了。"她头也不抬地说，"七十六号认为是生死簿干的。"

墨离鹰在她对面坐下："然后呢？"

"然后丁默邨从南京调来了一个特别行动组。"林曼卿推过一杯咖啡，"专门对付幽冥小队。"

墨离鹰抿了一口咖啡，苦涩中带着一丝甜味："成员名单？"

林曼卿从手袋里取出一张照片："组长叫影佐祯昭，日本陆军特高课的王牌。副组长你可能认识——原军统上海站行动队长，白世维。"

照片上是一个面容冷峻的日本军官和一个满脸伤疤的中国男子。墨离鹰的目光在白世维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这人确实曾是军统的顶尖杀手，后来在一次行动中失踪，没想到投靠了日本人。

"谢了。"墨离鹰收起照片，"作为交换？"

林曼卿微微一笑："戴老板想知道，幽冥小队对日本人的毒气弹有什么计划。"

"告诉戴笠，"墨离鹰站起身，"明早的《申报》会有他想要的新闻。"

走出咖啡馆，雨己经停了。墨离鹰看了看怀表——距离行动还有三小时。他拐进一条暗巷，从风衣内袋取出那本生死簿，在新的一页上写下：

"森田浩二，日本陆军化学武器专家，罪行：活体毒气实验致127人死亡。处决日期：1938年11月2日。"

笔尖在纸上划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死神磨刀。远处，吴淞口的方向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悠长而沉闷，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夜色渐深，墨离鹰的身影融入了黑暗。今晚，幽冥小队将再次出击，而生死簿上，又将多几个被划掉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