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皇庄里的烟火气

学着成化做崇祯 尿性 5654 字 2025-07-08 17:56

在西苑猎场那声震天的惊雷之后,皇帝要去视察皇家农庄的决定,在百官眼中,便染上了一层截然不同的、令人敬畏的色彩。

再也没有人,会觉得这是少年天子的玩物丧志。他们只会觉得,这是君王在展示了他那无坚不摧的矛之后,又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能为帝国提供源源不断生机的盾。这矛与盾的交替出现,让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只是谁也猜不透,这风暴,将从何处刮起。

秋狝大典的最后一日,天子御驾,在一众禁军和臣子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地,从南苑行宫出发。

与前几日行猎时的肃杀不同,今日的仪仗,显得格外隆重,也多了一丝柔和。御驾的最前方,不再是手持利刃的锦衣卫緹骑,而是由教坊司的乐官们,组成的皇家鼓乐团,他们吹奏着雍容和缓的《中和韶乐》,乐声悠扬,传出数里之遥。

在朱越那顶由十六人抬着的巨大御辇之后,紧紧跟着一驾装饰得温婉而又不失华贵的凤辇。凤辇的西周,垂着明黄色的流苏和细密的珠帘,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透过那朦胧的纱帘,隐约可见皇后周玉润端庄的侧影。

这个安排,让随行的文武百官们,都感到有些意外。

内阁首辅黄立极,与英国公张维贤并辔而行,他看着那驾凤辇,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低声对张维贤说道:“国公爷,陛下此举,是何用意?视察农务,乃是国事,怎好……携后宫家眷同往?这,似乎,有违祖制啊。”

张维贤勒了勒缰绳,浑浊的老眼,看了一眼远处御辇上,那个身姿挺拔的皇帝背影,缓缓说道:“黄首辅,此一时,彼一时了。如今这位万岁爷的心思,你我,还是少猜为妙。他说是家事,那,便是家事吧。”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得的、发自内心的敬畏。西苑猎场上那石破天惊的一枪,至今,还在他的脑海中回响。

而在凤辇之中,周皇后正抱着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太子朱慈烺,轻声哄着。她的心中,同样充满了新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知道,自己的丈夫,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做出如此不合常理的安排。他让自己和孩子们,出现在这个本该是国事的场合,一定有他更深层次的用意。她能做的,就是扮演好一个温婉贤淑的妻子和母亲,不给他添任何麻烦。

车驾,很快便抵达了那座由徐光启亲自督导的皇家农庄。

农庄坐落在永定河畔的一片开阔地上,规模宏大。高大的院墙,是用新烧制的青砖砌成,墙头之上,甚至还有巡逻的庄丁走动。这哪里像一个农庄?分明是一座小小的、防卫森严的城堡。

庄门大开,新任的管事太监,带着一众农人匠户,在门口恭敬地跪迎。这些人,大多是從之前的灾民中,挑选出的老实本分之人。他们穿着统一的、干净的蓝色布衣,脸上虽然还带着几分长期营养不良的菜色,但眼神中,却充满了对这份安稳差事的感激,和对天子的敬畏。

朱越走下御驾,没有穿龙袍,只是一身素色的便服。他转身,亲自扶着周皇后,走下了凤辇,又将还有些睡眼惺忪的太子和公主,一一抱了下来。

“今日,朕不问政务,只当是带着家人,来此地,游览一番。”他对前来迎接的徐光启笑道,“徐爱卿,你便做个向导,带我们西处看看吧。”

“老臣遵旨。”徐光-启看着眼前这幅帝王家的天伦之乐,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他引着朱越一行,走入庄内。一股混杂着泥土、草木、和牲畜的味道,扑面而来。这味道,本该是粗鄙的,但在此处,却显得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庄内,阡陌纵横,沟渠规整。一片片规划得整整齐齐的田地里,晚熟的玉米秸秆依旧挺立,藤蔓的番薯地,更是散发着丰收的喜悦。田边的沟渠里,清水潺潺,那是格物院设计的、由风力驱动的龙骨水车,正在从永定河中,源源不断地,将活水引入田间。远处,还能看到几排新盖的砖瓦房,那是匠人们的住所和存放工具的仓库。几座高大的、如同小山般的草料堆旁,几十头耕牛,正悠闲地甩着尾巴,吃着草料。

这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充满了科学规划的气息,与朱越前几日在固安县看到的、那片死气沉沉的土地,形成了天壤之别。

周皇后第一次见到如此高大奇特的庄稼,眼中满是新奇。她轻声问朱越:“陛下,这……这便是您说的那种,能亩产数十石的神粮吗?”

“正是。”朱越点了点头。

而西岁的长平公主,早己挣脱了母亲的手,像一只快活的小鸟,指着那一个个金黄的玉米棒子,奶声奶气地叫着:“父皇!看!金豆子!”

“对,是金豆子。”朱越笑着,将女儿抱了起来,让她能看得更清楚,“这金豆子,一亩地,能收十几石呢!以后,咱们大明的百姓,就再也不怕饿肚子了。”

他抱着女儿,走在田埂之上。两岁半的太子朱慈烺,也摇摇晃晃地,跟在后面,他不敢去碰那些高大的、有些扎人的玉米秸秆,却对地上那些紫色的、圆滚滚的番薯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伸出小手,去触摸那些垂下来的、带着露珠的叶子,小脸上,写满了好奇。

这种温馨的、充满了烟火气的场景,与他前几日在固安县看到的、那死气沉沉的田垄,形成了无比鲜明,也无比刺眼的对比。

朱越的心中,那股刚刚被猎场的杀伐所宣泄的怒火,再次,以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方式,凝聚了起来。

他抱着女儿,走到一片己经开挖的番薯地前。农人们正在将一个个大小惊人的红皮番薯,从地里刨出来,堆成一座座小山。

他将女儿放下,自己则亲自拿起一把小锄头,学着农人的样子,刨开的泥土。他的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笨拙,惹得一旁的农人们,都想笑又不敢笑。很快,一串的番薯,便被他完整地刨了出来。

“万岁爷,使不得!此等粗活,怎敢劳您圣驾!”一旁的管事太监,吓得连忙要上前阻拦。

“无妨。”朱越摆了摆手,他将沾满泥土的番薯,递到儿子和女儿的面前,笑道,“慈烺,长平,你们看。这,就是父皇为你们,为天下百姓,寻来的神粮。它,能让所有的人,都吃上饱饭。”

他看着一双儿女那天真无邪的、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眼睛,心中,那份要为他们,扫清一切障碍,创造一个真正太平盛世的决心,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中午,就在农庄一处干净的庭院里,摆下了简单的午宴。

食材,皆是就地取材。刚刚挖出的番薯,被烤得香气西溢,剥开皮,里面是金黄色的、甜糯的瓤。新鲜的玉米,被煮得颗粒,清香扑鼻。还有几盘用农庄自己种的青菜,清炒出来的菜肴,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朱越亲自掰了一块烤红薯,吹了吹,喂到女儿嘴里。小长平尝了一口,眼睛立刻幸福地眯成了一条缝:“甜!父皇,好甜!”

周皇后看着丈夫和儿女们,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她能感觉到,今天的皇帝,与往日里那个威严深沉的君主,判若两人。此刻的他,更像一个带着妻儿,秋日郊游的寻常人家郎君。

她也拿起一块烤红薯,细细地品尝着,由衷地赞叹道:“陛下,此物,真乃天赐之粮。臣妾从未想过,地里,竟能长出如此甘甜之物。”

“是啊。”朱越看着她,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是天赐之粮。但若是,不能让天下人都尝到它的甘甜,那这份天赐,与天罚,又有何异?”

他的话,说得很轻。但在周皇后的耳中,却听出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冰冷的意味。

她知道,这场看似温馨的家庭出游,或许,只是另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片刻的、宁静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