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书与活水

学着成化做崇祯 尿性 6474 字 2025-07-08 17:56

格物院,自成立之日起,便成了整个京城最神秘、也最引人遐想的地方。

这里没有官员间的迎来送往,没有繁文缛节。只有齿轮转动的嘎吱声,熔炉中火焰的呼啸声,以及学者们为了一个数据、一张图纸而争得面红耳赤的辩论声。

当王承恩带着皇帝的手谕和那本用牛皮纸包裹的神秘小册子,抵达这里时,徐光启和毕懋康正带着一群新招揽来的工匠,围着一座新搭建的、用于改良炼钢法的风箱,忙得满头大汗。

“王公公?”徐光启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和灰尘,有些意外。

王承恩没有多言,只是郑重地将那本小册子交到徐光启手中,并传达了皇帝的口谕:“万岁爷有旨,请二位大人,暂时放下手中所有事务,以最快速度,理解并实现这本册子里的构想。万岁爷说,此物,是解京城之困,乃至解帝国之困的……唯一利器。”

唯一利器?

徐光启和毕懋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困惑。他们接过那本并不厚的小册子,入手,能感觉到纸张下,那不平整的、似乎是图画的痕迹。

二人不敢怠慢,立刻回到了格物院内一间专门为他们开辟的密室。

当他们缓缓打开那本由朱越亲手绘制和书写的小册子时,饶是这两位见多识广、学究天人的大学者,也彻底陷入了呆滞。

这本册子,没有名字。

第一页,画的是一个巨大的、类似库房的建筑。建筑门口,有百姓排着队,将一箱箱的银子存进去;而另一边,则有人拿着一张纸,从窗口换走了一串串的铜钱。

图画的上方,写着西个大字——皇家银行。

再往下翻,内容更是让他们如读天书。

“论信用货币之原理”、“存款与利息模型初探”、“准备金制度之必要性”、“纸币防伪技术十三要”……

每一个标题,都像一道惊雷,劈在他们的认知体系之上。特别是那张画着复杂水纹、印着“壹圆”、“伍圆”、“拾圆”字样,并标注着“凭票即兑”、“伪造必究”的“银票”设计图,更是让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这不就是大明宝钞吗?

那个因为太祖皇帝时期滥发无度,早己在民间沦为废纸的东西?

新君为何要重拾这早己失败的“废纸”?

就在二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皇帝的第二次传召到了。

这一次,是秘密召见,地点,依旧是武英殿。

当徐、毕二人带着满腹的疑问,再次见到朱越时,发现皇帝早己等候多时。

“两位爱卿,朕的那本小册子,看懂了吗?”朱越的眼神,充满了期待。

徐光启犹豫了片刻,还是壮着胆子,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启禀万岁爷……臣,斗胆一问。此‘银票’,与我朝之宝钞,有何区别?宝钞之鉴,就在眼前,若再推行,恐……百姓不信,重蹈覆辙啊!”

“问得好!”朱越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抚掌大笑,“朕就知道,你们一定会问这个问题!”

他走到二人面前,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宝钞为何会失败?归根结底,只有两个字——滥发!”

“朝廷没钱了,就拼命地印,印出来的,不过是一张张废纸!它背后,没有任何东西做支撑!百姓们拿着它,换不到米,换不到布,自然视之如草芥!”

“而朕的‘银票’,与它,有根本的不同!”

朱越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它有‘根基’!这个‘根基’,就是朕的内帑,是田尔耕府上抄来的那上百万两白银!是朕后续要清查的所有皇庄的产出!是这家‘皇家银行’名下,所有官营矿场、商铺的收益!朕向天下人保证,每一张流出去的银票,在皇家银行,都有等价的白银或资产,作为抵押!绝不滥发一张!”

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见票即兑!任何人,只要拿着朕的银票,随时可以到皇家银行,兑换成等额的白银或铜钱!朕,用大明天子的身份,用朱家王朝的国运,为它的‘信用’,做担保!”

“这,不叫纸,这叫‘信’!是朕的信用,是皇家的信用,是大明的信用!”

徐光启和毕懋康被朱越这番话,震得心神摇曳。

他们终于明白了。

皇帝要做的,不是简单的印钱。

他是在用一种全新的、以“国家信用”和“实体资产”为基础的模式,来创造一种全新的、可控的“货币”!

“还不止于此!”朱越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银行,不仅能‘造钱’,更能‘生钱’!”

“百姓将银子存入银行,朕,给他们利息!一万两银子,存一年,朕给他们一百两的利息!那些江南富商,不是喜欢把银子埋在地窖里吗?好!朕,帮他们生儿子!”

“如此一来,天下之死钱,尽为我所用!朕再将这些集中的资金,贷给那些需要钱的、能创造财富的商人、工坊,只收取比民间高利贷低得多的利息。一进一出,银行便能盈利,便能将整个帝国的经济,彻底盘活!”

“万岁爷……”徐光启的声音,己经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您……您这是要……要将天下之死钱,变为活水啊!”

他想得更深。如果这个“皇家银行”真的能成功,那它能集中的财富,将是一个天文数字!有了这笔钱,练新军,造火器,赈灾民,开海贸……所有困扰大明朝的财政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这哪里是利器?

这分明是一台,可以源源不断为帝国制造血脉的……国之重器!

“正是此理!”朱越欣慰地看着终于领悟了自己意图的两位臣子,“所以,朕现在需要你们,将它变成现实!”

他看向毕懋康:“毕爱卿,这银票要通行天下,首要便是防伪。朕要你,用格物院最好的工匠,造出大明最精密的印刷机器!朕要这银票上的龙纹、云纹、乃至票边的每一个花饰,都精细繁复到任何雕版高手,都难以模仿!”

毕懋康抚着胡须,沉思片刻,答道:“回万岁爷,若只是追求雕版之精细,臣有信心。我院中招揽的几位徽派版刻大师,其技艺鬼斧神工,可于方寸之间,刻出千山万水。但……若只是如此,天下之大,能工巧匠辈出,终究有被仿冒之虞。”

“说得对!”朱越赞许地点了点头,这正是他要引出的关键。他的目光,转向了徐光启。

“所以,朕的第二道防线,不在于‘印’,而在于‘纸’。”

朱越走到御案前,取来两张极薄的高丽纸和一碗清水。他将一张纸平铺,用毛笔蘸了清水,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小的太阳图案,然后迅速将另一张纸覆盖上去,轻轻压实。

“徐爱卿,请看。”他将那两层粘在一起的纸,举到光亮处。

只见在光线的透射下,那层夹在中间的、由水迹构成的太阳图案,清晰地显现了出来,而平视时,却又看不出任何痕迹。

徐光启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失声惊道:“这……这是‘夹层暗记’!万岁爷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造纸之时,就将某种特殊的图案,压制在纸张的内里?”

“正是此理!”朱越笑道,“朕称之为‘迎光显影’之法。朕要你们造出的银票纸,每一张,在迎着光看的时候,都能看到一个清晰的、朕的‘日月’徽记!此法,外人不知其理,如何仿冒?”

徐光启激动得来回踱步,嘴里喃喃自语:“妙!实在是妙啊!此法,需在纸浆半干之时,用特制的模具进行压制,其工艺之难,非皇家之力不可为也!”

“还不够。”朱越又拿出一根从自己衣袍上抽出的、细微的红色丝线,将其放入了旁边的水盆之中。

“徐爱卿,你看。若我们在造纸的纸浆之中,混入一些宫中特有的、染成红、蓝两色的极细丝线呢?”

“如此一来,”朱越的声音充满了启发性,“造出的每一张纸,其内里,都会随机地、独一无二地,分布着这些彩色的‘筋脉’!他人即便能仿出纸张,又如何能仿出这藏于纸内、浑然天成的彩色丝线?”

“以纸中‘暗记’为经,以纸内‘彩筋’为纬!”徐光启抚着自己的白须,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万岁爷!此二法并用,再辅以毕大人之精密雕版,则此银票,可称……固若金汤!天下再无仿冒之可能!”

“三个月!”朱越的声音,斩钉截铁。

“不!一个月!”这一次,是徐光启和毕懋康,几乎异口同声地吼了出来。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身为技术者的狂热与自信。

毕懋康拍着胸脯,立下了军令状:“万岁爷,此事若成,功在千秋!臣,便是熬干了心血,一个月之内,也定将这承载着帝国未来的‘银票’,印出来!”

“好!”朱越要的就是这股劲!

他看着窗外那片因为米价飞涨而略显萧条的京城,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江南的各位,你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朕的反击,从这一刻,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