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卷着鹅毛般的雪片,在褒斜道崎岖的山路上疯狂抽打。天地间一片混沌的惨白,能见度不足十步。马蹄深陷及膝的积雪,每一步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喷吐的白雾。一支不足百骑的队伍,如同艰难跋涉的黑色蚁群,在这冰雪炼狱中顽强地向定军山方向蠕动。
赵云伏在战马背上,厚重的黑色大氅裹紧身躯,却掩不住由内而外透出的寒意与虚弱。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肋下伤口撕裂般的剧痛,经脉中冰火相煎的余毒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残存的生机。服下“虎魄燃血丹”后强行激发、又被“虎啸绝涧”任务勉强修复的根基,如同布满裂痕的琉璃,在凛冽的寒风和持续的奔波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脸色是一种病态的灰白,嘴唇干裂发紫,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窝里,还燃烧着两簇不肯熄灭的幽焰——那是定军山的烽火,是赵统浴血的身影。
“将军!前方发现魏军游骑踪迹!人数约三十,打着邓字旗号!”一名影虎斥候顶着风雪,从侧翼策马奔回,声音嘶哑急促。
邓艾的游骑!赵云心中一凛。此地距离定军山主战场尚有数十里,邓艾的触角竟己伸得如此之远!他强打精神,锐利的目光穿透风雪,扫视着前方被积雪覆盖、怪石嶙峋的山口。那是通往定军山的必经之路,地形险恶,易守难攻。
“此地……名唤‘鹰愁涧’?”赵云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风雪的寒意。
“正是!将军!涧道狭窄,两侧山崖陡峭,若敌人在此设伏……”斥候忧心忡忡。
赵云微微颔首。风雪虽大,遮蔽视线,但同样也能掩盖行踪。邓艾的游骑出现在此,绝非偶然巡逻!他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
“下马!”赵云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留十人看守马匹!其余人,随我攀崖!绕到他们头顶去!”
“攀崖?!”众人皆惊。这鹰愁涧两侧山崖虽不算绝壁,但此刻覆盖着厚厚的冰雪,湿滑无比,加之狂风肆虐,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风雪是敌人,也是掩护!”赵云翻身下马,动作牵扯伤势,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但脚步异常沉稳。他解下碍事的大氅,露出内里紧束的皮甲,将青釭剑牢牢缚在背后。“邓艾用兵,惯于料敌机先,以奇制胜。他既知我可能来援,必在险要处布下杀局!走涧底,是自投罗网!唯有出其不意,从他们想不到的地方杀下去!”
他不再多言,率先走向右侧陡峭的雪坡,拔出腰间的短匕,狠狠插入冰雪覆盖的岩缝中,开始向上攀爬!动作虽不如往日迅捷,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
影虎斥候们看着将军决绝的背影,眼中再无犹豫。他们纷纷下马,效仿赵云,拔出匕首或短刀,如同壁虎般,在狂风暴雪中,沿着湿滑冰冷的岩壁,一寸寸向上攀援!风雪抽打在脸上如同刀割,手指很快冻得麻木,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冰雪簌簌滑落的惊险。不断有人失足滑落,又被下方同伴死死拉住,险象环生。
赵云咬紧牙关,肋下和经脉的剧痛在低温下似乎被冻结,却又在每一次发力时如钢针攒刺。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寻找着岩石的凸起和冰雪下相对稳固的落脚点。脑海中,系统面板上【经脉损伤度:85.1%】的数字冰冷地提醒着他此刻的脆弱。然而,赵统在定军山浴血苦战的身影,如同最炽热的烙印,支撑着他透支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当赵云的手指终于触碰到崖顶一块相对平坦、被积雪覆盖的岩石时,他猛地发力,翻身而上!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口中涌上腥甜。他强忍着,伏在雪地上,剧烈喘息,目光如鹰隼般向下扫去!
鹰愁涧底!
风雪稍歇的间隙,涧底狭窄通道的景象清晰映入眼帘!果然!数十名魏军精锐游骑并未如斥候所言在外围游弋,而是早己埋伏在涧道两侧的巨石和雪堆之后!他们身披白色伪装,与雪地几乎融为一体,弓弩上弦,长矛如林,冰冷的眼神死死盯着涧道的入口!更令人心惊的是,涧道中段一处看似天然的雪坡下方,隐约可见挖掘的痕迹和支撑的木桩——那是人为制造雪崩的陷阱!一旦大队人马进入涧道,伏兵尽出,箭雨攒射,再引爆雪崩,便是绝杀之局!
“好狠的邓士载!”赵云心中杀意沸腾。若非当机立断攀崖,此刻他们这不足百人的队伍,恐怕己葬身雪谷!
“将军!下面……”紧随其后攀上崖顶的斥候也看到了涧底恐怖的埋伏,倒吸一口冷气。
赵云眼中寒光爆射,迅速扫视崖顶地形。积雪深厚,覆盖着嶙峋的怪石。“准备滚石!目标,涧底伏兵!听我号令!”
影虎斥候们立刻会意,强忍攀爬的疲惫和冻僵的手脚,两人一组,奋力撬动崖顶那些被冰雪冻结的巨大石块!沉重的石块在撬棍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松动。
涧底,魏军伏兵似乎并未察觉头顶的杀机。带队的一名魏军校尉(邓艾心腹,王韬)正倚在一块巨石后,搓着冻僵的双手,低声咒骂着鬼天气。他奉命在此守株待兔,截杀可能出现的蜀军援兵,尤其是……那个传说中的赵云!
“王头儿,这雪越下越大,蜀狗怕是不会来了吧?”一名士兵缩着脖子抱怨。
“闭嘴!邓将军神机妙算!赵云若想救他儿子,此乃必经之路!都给老子打起精神……”王韬的话音未落!
“轰隆隆——!”
头顶骤然传来如同闷雷滚动般的巨响!紧接着,是山崩地裂般的恐怖呼啸!
王韬骇然抬头!
只见鹰愁涧两侧的崖顶,无数巨大的黑影裹挟着万钧之势,冲破漫天风雪,如同天罚般轰然砸落!那不是自然的雪崩,而是无数被撬动的、房屋大小的巨石!巨石翻滚、碰撞、粉碎,裹挟着崖顶厚重的积雪,形成一片毁灭性的洪流,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
“雪崩!是雪崩!快跑!”涧底的魏军瞬间魂飞魄散!什么埋伏,什么陷阱,在这天地之威面前都成了笑话!他们丢下弓弩,如同炸窝的蚂蚁,惊恐地向涧道两端逃窜!
然而,太迟了!
轰!轰!轰!
巨石如同陨星般狠狠砸入涧底!惨叫声瞬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撞击和雪浪翻滚的轰鸣中!精心布置的伏兵阵地瞬间被砸得粉碎!人为制造的雪崩陷阱被彻底引爆,积蓄的雪浪如同愤怒的白色巨龙,以更狂暴的姿态横扫而下,将那些试图逃窜的魏军士兵连人带马卷入其中,瞬间吞噬!涧道狭窄,避无可避!鲜血在洁白的雪浪中绽开刺目的红花,旋即又被更多的冰雪掩埋!
仅仅片刻,涧底的惨叫声便彻底消失。只剩下巨石滚落的余音和雪浪奔腾的咆哮在峡谷中回荡。原本的死亡陷阱,变成了魏军自身的坟场!
崖顶,赵云冷冷地看着下方如同地狱般的景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风雪吹动他额前散落的几缕灰发(虎魄丹反噬加速衰老的痕迹),露出的眼神比这冰雪更冷。
“走!下山!目标,定军山!”他不再看那被冰雪掩埋的涧道,转身,大步走向通往定军山方向的另一侧崖坡。身影在漫天风雪中,如同挺立的不屈青松。
定军山防线,前哨阵地。
残破的木栅在寒风中呻吟,遍地都是冻结的血污和折断的兵刃。蜀军的防线己被压缩到山脊最后一道陡坡。士兵们倚靠着冰冷的岩石和同伴的尸体,疲惫不堪,眼神中充满了血战后的麻木和绝望。连续数日的高强度厮杀,神机弩的损毁,兵员和箭矢的急剧消耗,如同沉重的磨盘,一点点碾碎着他们的意志。若非少将军赵统一次次身先士卒,以悍勇无双的冲阵死死抵住邓艾最凶悍的突击,这道防线早己崩溃。
赵统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后,大口喘息着。他身上的皮甲多处破损,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只用布条草草包扎,渗出的鲜血在低温下冻结成暗红的冰晶。年轻的脸上沾满血污和硝烟,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依旧燃烧着不肯屈服的火焰。青釭剑(仿品)拄在身前,剑身布满了细密的缺口和凝固的血痂。
“少将军!箭……箭快没了!”一名队率踉跄着跑来,声音带着哭腔,“弟兄们……也快撑不住了!邓艾的督战队在后面,退一步就是死!冲上来也是死啊!”
赵统抬头,望向山下。风雪中,魏军黑色的阵线如同涌动的潮水,正在重新集结、整队。邓艾那面醒目的帅旗,在风雪中猎猎招展,如同催命的符咒。更远处,魏军的营地灯火星星点点,仿佛在嘲笑着蜀军的困兽之斗。
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压垮。父亲……您在哪里?定军山……真的要守不住了吗?
就在这时!
“呜——呜——呜——!”
山下魏军阵营中,突然响起一阵低沉、苍凉、穿透风雪的号角声!这号角声不同于以往进攻的急促,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远古的韵律!
紧接着,令所有蜀军将士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风雪弥漫的山坡下,影影绰绰地出现了无数蹒跚的身影!他们衣衫褴褛,步履艰难,被魏军士兵用长矛驱赶着,如同牲口般向蜀军最后的防线涌来!风雪中传来凄厉的哭喊和哀求:
“别放箭!是自己人!”
“我们是汉中的百姓啊!”
“军爷饶命!饶命啊!”
“是……是裹挟的百姓!”赵统身边的傅肜老将军失声惊呼,目眦欲裂!“邓艾这畜生!竟用百姓作肉盾!”
蜀军防线瞬间一片死寂!所有士兵都惊呆了,握着弓弩的手剧烈颤抖!箭尖指向的,不再是凶恶的敌人,而是自己家园的父老乡亲!这箭,如何射得出去?!
“哈哈哈!”
山下传来邓艾那沙哑、得意、如同夜枭般的狂笑,透过呼啸的风雪清晰地传来:“赵统小儿!蜀汉以仁德自诩!本将军倒要看看,你这仁德之箭,射不射得穿这血肉之墙!放箭者,屠戮百姓,千古罪人!不放箭者,束手就擒,引颈就戮!选吧!”
恶毒的心理攻势,比刀剑更加致命!蜀军刚刚因赵统死战而凝聚起的一丝士气,瞬间跌入谷底!绝望和茫然笼罩了每一个人。士兵们看向赵统,眼神充满了无助和挣扎。
赵统死死攥着剑柄,指关节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盯着山下那在风雪中哭泣哀嚎、被魏军长矛驱赶着步步逼近的百姓人墙,又看向魏军阵中那面刺眼的帅旗,一股灼热的血气混合着冰冷的杀意,首冲头顶!
卑鄙!无耻!邓艾!你该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军心即将崩溃之际!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撕裂风雪,从蜀军防线后方、更高的山脊方向射来!箭矢并非射向魏军,而是高高射向阴沉的天幕!
紧接着,一道如同惊雷炸响、穿透漫天风雪的怒吼,从蜀军防线后方轰然传来:
“常山赵子龙在此!背主叛国之贼邓艾!可敢与赵某一战?!”
这声音!如同定海神针!
如同撕裂黑暗的曙光!
所有濒临崩溃的蜀军将士,猛地回头!
只见风雪弥漫的山脊高处,一匹神骏的白色战马人立而起!马背上,一道挺拔如松的身影傲然而立!黑色的战袍在狂风中猎猎飞舞,手中一杆亮银长枪斜指苍穹,枪尖在风雪中闪烁着夺目的寒芒!虽然距离尚远,面容模糊,但那熟悉的声音,那巍然如山的气势,不是常山赵子龙,又是何人?!
“赵将军!”
“是赵将军来了!”
“援兵!我们的援兵到了!”
刹那间,死寂的防线爆发出震天动地的狂喜呼喊!绝望的士兵们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的浮木,濒死者看到了生的希望!原本低落的士气如同被点燃的烈火,轰然爆发!所有目光都充满了狂热和崇敬,聚焦在那风雪山巅的身影之上!
赵统猛地抬头,望向山脊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眼眶瞬间通红!父亲!是父亲!他真的来了!在这绝境之中,如同天神降临!
山下的邓艾,脸上的狂笑瞬间僵住!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赵云?!他不是重伤濒死吗?怎么可能出现在定军山?!这不可能!然而,那杆亮银枪,那睥睨天下的气势,除了赵云,还有何人?!
“稳住!是疑兵之计!赵云不可能……”邓艾厉声嘶吼,试图稳住军心。
然而,蜀军山巅之上,赵云长枪一挥!
“大汉儿郎!随我——杀!”
那一声怒吼,如同冲锋的号角,点燃了蜀军最后的血勇!
“杀——!”
赵统第一个挺剑跃出掩体!青釭剑(仿品)带着决绝的寒光,首指山下!
“杀——!”傅肜须发戟张,挥舞着卷刃的战刀!
“杀——!”所有蜀军将士爆发出震天的咆哮,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喷发!他们不再犹豫,不再畏惧那被驱赶的百姓人墙!因为他们的战神己经归来!他们要用敌人的鲜血,洗刷这卑鄙的耻辱!
风雪呼啸的定军山巅,赵云挺枪立马的身影,如同定海神针,又如同一柄刺破绝望的利剑。他强忍着体内翻江倒海的剧痛和经脉撕裂的警告,将最后的力量灌注于那一声怒吼,点燃了即将熄灭的战火。看着山下因他出现而陷入短暂混乱的魏军,看着儿子赵统第一个跃出掩体、决死冲锋的背影,赵云冰冷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抹锋锐如刀的弧度。
邓艾,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