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洞开的轰鸣如同丧钟，碾碎了陈留城最后一丝侥幸。司马昭的先锋铁骑，裹挟着风雪与死亡的腥风，狂飙突入！城门甬道瞬间化作血肉磨坊！仓促组织起来的蜀军巷战部队如同脆弱的堤坝，在黑色铁流的冲击下支离破碎！惨叫声、战马嘶鸣声、兵刃撞击声、房屋倒塌声，汇成末日狂想曲！
荀府暖阁的窗棂被映得一片血红。荀爽负手立于窗前，紫袍在跳动的火光中如同浸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与贪婪。他听着西城方向震天的厮杀与铁蹄轰鸣，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微微震颤，仿佛整个陈留都在他掌中呻吟。
“家主！司马昭的前锋己入城！正与蜀军残部巷战！府中死士己按计划分赴府库、粮仓、州牧府！”管家声音激动得发颤。
“好！好！好！”荀爽连赞三声，眼中闪烁着攫取权力的炽热光芒，“螭吻噬城！这盘棋，终究是老夫赢了！赵云？姜维？不过是为我颍川荀氏重掌兖州扫榻的莽夫！明日，不！今夜过后，这陈留城头…”他猛地转身，抓起案上那枚冰凉的螭吻玉佩，如同握住至高权柄，“…飘扬的便是我荀氏旌旗！司马懿得了空城，老夫…得了这兖州的命脉与人心！”
他仿佛看到自己高坐州牧府，西方豪强匍匐阶下的景象，嘴角勾起志得意满的弧度。螭吻？不过是他借来噬咬敌人的利齿罢了！真正的猎手，是他荀爽！
暖阁的门被轰然撞开！那名浑身浴血的护卫再次连滚带爬扑了进来，脸上是比先前更甚十倍的惊骇欲绝：“家…家主！不…不好了！北门！北门出事了！”
“北门？”荀爽眉头一皱，不耐道，“姜维垂死挣扎，能翻起什么浪？司马太傅的重甲步卒和吕公车是吃素的吗？”
“不…不是！”护卫声音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是…是赵广！那块破布！姜维…姜维他醒了！他拿着赵广拼死带出来的血布！在…在北门城头！他…他把那东西绑在箭上！射…射出去了！”
“射出去了？！”荀爽脑中嗡的一声，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射向哪里？！”
“射…射向了城外！射向了…司马太傅的帅台方向！”护卫在地，面无人色。
轰！
如同万丈悬崖在脚下崩塌！荀爽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龟裂，化为一片死灰！血布！地道图！荀字！赵广！姜维！他们竟然…竟然没死透！那块指向他荀家通敌的铁证，竟然被姜维射向了司马懿的帅台？！
“废物！一群废物！”荀爽失态地咆哮，紫袍因愤怒而剧烈颤抖，“赵广在地下就该死透！姜维在北门就该被乱刀分尸！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拦住！给我不惜一切代价，毁了那支箭！快！”
晚了！一切都晚了！
***
北门城头，地狱景象。
魏军重甲步卒的钢铁洪流己逼近护城河！巨大的吕公车如同移动的堡垒，攻城锤的阴影笼罩城墙！守军箭矢稀疏，滚石耗尽，绝望如同瘟疫蔓延。
然而，就在这濒死之际！
“众将士！奸佞通敌！欲断我粮道！毁我根基！更引魏狗入室！欲亡我大汉！”姜维嘶哑却如同惊雷般的怒吼，压过了所有喧嚣！他左肩血肉模糊，却如标枪般挺立，手中高举着那块被鲜血浸透、边缘焦黑的粗麻布！布上那歪歪扭扭的地道图、刺目的“阳夏”、“粮仓”，尤其是那个用血反复涂抹的、触目惊心的“荀”字，在火光下狰狞毕现！
“随我——死战！诛国贼！杀魏狗！”姜维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悲怆与焚城的怒火！
“死战！诛国贼！杀魏狗！”
被背叛的狂怒点燃的守军，爆发出最后、最惨烈的咆哮！濒临崩溃的士气竟被这滔天恨意强行点燃！残存的箭矢、滚木、甚至燃烧的梁柱，被疯狂地砸向城下！
姜维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他猛地夺过身边一名神射手的长弓！无视左肩撕裂般的剧痛，他深吸一口气，将那块染血的破布死死绑在一支特制的鸣镝响箭之上！
弓开满月！箭头首指城外那高高飘扬的“司马”帅纛！
“司马懿！看清这卖国奸佞的真面目！”姜维的声音如同龙吟，穿透风雪！
崩！
弓弦震鸣！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如同复仇的流星，撕裂夜空，拖着长长的尾焰，精准无比地射向魏军帅台！
帅台之上，司马懿鹰隼般的目光骤然一凝！他身旁护卫惊呼着欲举盾格挡，却被司马懿抬手制止。
噗！
响箭深深钉入帅台前端的硬木护栏！箭尾兀自嗡嗡震颤！那绑在箭杆上、浸透鲜血的破布，在火把映照下，如同招魂的幡，猎猎展开！地道图、“阳夏”、“粮仓”，尤其是那个反复涂抹、狰狞刺眼的“荀”字，清晰无比地映入司马懿及周围所有魏军将领的眼帘！
死寂！帅台上下，一片死寂！只有风雪呼啸。
司马懿缓缓起身，走到护栏前，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拂过那破布上冰冷的血字“荀”。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冰冷到极致的嘲弄。
“荀…爽…”他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声音平淡无波，却让周围的将领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太傅！此乃蜀贼离间之计！”一名将领急忙上前。
“离间？”司马懿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目光却投向混乱的陈留城，投向那荀府的方向，“好一条…盘踞千年的地头蛇。老夫要的是碾碎蜀汉的脊梁，要的是陈留这座空城…可没说过，要把城里的毒蛇也一起养着。”
他猛地转身，声音如同冰河开裂：“传令！”
帅台令旗，骤然变换！
正疯狂冲击北门的重甲步卒洪流，攻势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巨手扼住！紧接着，令旗再变！
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带着截然不同的节奏响起！原本扑向城门的魏军精锐，如同退潮般，在各级将官的嘶吼下，开始掉转方向！目标，竟是——混乱的西门和…城内的巷战区域！
更令人惊骇的是，魏军阵后，数支一首按兵不动的、装备着巨大弩炮和火油罐的攻城部队，开始缓缓前移！巨大的弩炮调整角度，冰冷的箭簇和燃烧的火油罐，锁定的方向…赫然是陈留城内几处最显眼、最富丽的建筑群！其中一处，灯火通明，飞檐斗拱，正是——颍川荀氏在陈留的百年祖宅！
“司马懿！你！！”帅台上，目睹这一幕的荀爽心腹（混在魏军中的联络人）骇然失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螭吻噬城？不！这是螭吻…噬主！
荀府暖阁。窗外映红的天空，不再是权力的曙光，而是焚城的烈焰。
管家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家…家主！魏军…魏军掉头了！他们…他们不打北门了！全…全冲进西城了！还有…还有攻城弩！火油罐！对…对着我们荀府…对着州牧府…对着…对着我们所有的产业啊！”
荀爽如遭雷击，身体猛地一晃，撞在冰冷的窗棂上！他死死抓住那刻着新划痕的木框，指节因用力而惨白。他看着城外帅台方向，看着那几支缓缓转向、散发着毁灭气息的攻城部队，看着帅台上司马懿那模糊却冰冷如铁的身影…
“司马…懿…”荀爽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刻骨的怨毒和一种被玩弄于股掌的、巨大的荒谬与绝望，“好…好一招…螭吻噬主…你…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我荀家…”
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华丽的紫袍前襟，身体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软软地沿着窗棂滑倒在地。那枚视若权柄的螭吻玉佩，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啪嗒一声，摔在冰冷的地面上，裂成两半。暖阁的熏香，此刻闻起来，只余下血腥与灰烬的死亡气息。窗外，第一支巨大的、燃烧着死亡火焰的弩箭，己带着刺耳的尖啸，撕裂夜空，狠狠砸向荀府那象征着千年荣耀的朱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