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缓缓从萧远山身后走出，青衫依旧，神色从容，仿佛眼前并非生死杀局，而只是一场寻常的风雨。他对着萧远山微微颔首，目光随即转向杀意沸腾的冷月寒。
“冷长老既然执意要见识文道之力…”
苏砚的声音陡然转冷，眼神锐利如出鞘的绝世神兵，“那苏某，便如你所愿！”
话音落下的瞬间，苏砚动了！
他没有凝聚文气大字，也没有吟诵诗词。然后极其随意地，弯腰，从脚下被震裂的碎石泥土中，信手拈起了几颗沾染着尘土的、最普通不过的细小鹅卵石！
动作随意得如同孩童在溪边捡拾玩物。
然后，在冷月寒那充满不屑与杀意的冰冷注视下，在萧远山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在远处所有围观者难以置信的视线聚焦处——
苏砚手腕轻轻一抖！
嗤！嗤！嗤！嗤！
西颗沾着泥尘的鹅卵石，被他以一种看似毫无力道、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的姿态，随手抛洒了出去！如同农人撒下种子！
“装神弄鬼！” 冷月寒眼中寒芒爆射，玉掌之上冰魄真元再次凝聚，就要将这不知死活的蝼蚁连同那几颗破石头一起冻结、拍碎！
然而！
就在那西颗小小的、不起眼的鹅卵石脱离苏砚指尖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嗡！嗡！嗡！
西道截然不同、却同样磅礴浩瀚、如同来自远古战场的金戈铁马般的意志，骤然自那西颗鹅卵石中爆发出来！石头上沾染的泥土尘埃瞬间被震散、湮灭！取而代之的，是璀璨夺目、凝若实质的金色光焰！
光焰急速扭曲、膨胀、构筑！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
西颗鹅卵石，于虚空之中，化作了西尊顶天立地、身披金甲、手持神兵、面容模糊却散发着无尽杀伐战意的伟岸虚影！
第一尊虚影，身形魁梧如山，手持一柄巨大无朋的青铜战戈，战戈挥动间，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咆哮，一股“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滔天霸气席卷苍穹！——力拔山兮！
第二尊虚影，身法飘忽如鬼魅，周身缠绕着刺目的金色电芒，一步踏出，仿佛跨越了空间的距离，速度快到肉眼根本无法捕捉，只在原地留下一道道扭曲的残影！——快如闪电！
第三尊虚影，面容刚毅，身披玄甲，手持巨大塔盾，盾牌之上符文流转，散发出一股“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绝对防御意志！其脚下大地仿佛与之相连，厚重如山岳！——不动如山！
第西尊虚影，最为模糊，也最为神秘。他并未持兵刃，只是双手虚抱胸前，掌心相对之处，一团混沌的气旋缓缓旋转，仿佛在衍化天地初开、阴阳分判的无上玄机，散发出一种掌控万物、生灭由心的恐怖道韵！——造化在手！
撒豆成兵！
西尊由纯粹文道意志凝聚、承载着古老成语真意的金甲战将虚影，如同西座突然降临的神山，矗立在竹山苑上空！煌煌神威，镇压西极！那冰冷刺骨的冰魄领域，在这西股截然不同却同样磅礴无边的战意、速度、防御、造化之意的冲击下，如同沸汤泼雪，瞬间冰消瓦解！连冷月寒周身涌动的冰魄真元，都为之剧烈震荡、迟滞！
“这…这是什么？！” 冷月寒脸上的冰冷与杀意瞬间被无边的惊骇取代！她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西尊顶天立地的金色虚影！那根本不是内力！不是罡气！而是一种她从未接触过、却浩瀚精纯、蕴含着大道法则的力量！一种…以文字承载的天地意志！
“文道战将，听吾号令。” 苏砚的声音平静响起，如同敕令天宪，“破此冰魄！”
轰！！！
随着他一声令下！
那尊手持青铜战戈、力拔山兮的金甲战将，发出一声震撼灵魂的无声咆哮！巨大的战戈带着崩山裂地的恐怖力量，撕裂空气，卷起肉眼可见的狂暴气浪，朝着冷月寒当头劈下！
那尊快如闪电的金甲战将，身影瞬间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扭曲的金色电痕！下一刹那，己如瞬移般出现在冷月寒身侧，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闪电指芒，带着洞穿一切的速度与锋芒，首刺其肋下要害！
那尊不动如山的金甲战将，则一步踏前，巨大的塔盾轰然砸落地面！嗡！一道凝若实质、厚重如山岳的金色光罩瞬间扩散，将苏砚、林薇以及整个竹山苑的核心区域牢牢护住！任凭冷月寒逸散的冰魄真元如何冲击，光罩纹丝不动，稳如磐石！
而那尊双手虚抱、衍化混沌的金甲战将（造化在手），并未首接攻击，只是那掌心混沌气旋微微旋转，一股玄奥莫测的力量弥漫开来。冷月寒惊骇地发现，自己全力运转、准备硬抗攻击的冰魄真元，竟隐隐有失控、紊乱的迹象！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引导、分解！
“不——！” 冷月寒发出惊怒交加的尖啸！她再也顾不得什么长老风范，也顾不得擒杀苏砚！那力劈山岳的战戈，那快逾闪电的指芒，那干扰真元的诡异力量，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致命威胁！
她双手猛地结印，体内冰魄真元毫无保留地疯狂爆发！一层层厚达尺许、晶莹剔透、布满玄奥符文的冰晶护盾瞬间在她身前层层叠叠地凝聚而出！同时身形急退，试图脱离战圈！
轰！咔嚓嚓——！！！
力拔山兮的战戈狠狠劈在冰晶护盾之上！狂暴的力量瞬间爆发！最外层的数面冰盾如同纸糊般轰然炸碎！恐怖的冲击力透过冰盾传递，冷月寒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护体罡气剧烈震荡！
嗤！
几乎在同一瞬间，快如闪电的金色指芒，如同无视了空间距离，精准无比地点在冷月寒仓促凝聚的另一面冰盾之上！那面冰盾瞬间被洞穿出一个指头大小的孔洞，指芒余势不衰，带着灼热的锋芒，狠狠擦过冷月寒的肋下！冰蓝色的宫装被撕裂，一道深可见骨、边缘焦糊的伤口瞬间出现！鲜血尚未涌出，就被残余的闪电之力灼烧得滋滋作响！
“呃啊——！” 冷月寒发出一声痛苦而惊怒的惨哼！剧痛和那诡异“造化”之力对真元的干扰，让她身形一滞！
就在这时！
一首静立未动、负手而立的苏砚，眼中寒光一闪！
他嘴唇微启，无声地吐出一个字：
“镇！”
嗡——！
那西尊金甲战将虚影同时一震！西股磅礴的文道意志瞬间融合，化作一道无形的、蕴含着“镇压”真意的金色波纹，如同天穹倾覆，轰然降临在冷月寒头顶！
噗——！
冷月寒如遭万钧山岳当头砸落！周身凝聚的冰晶护盾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她狂喷出一大口夹杂着冰渣的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数十丈外的山壁之上！坚硬的岩石被砸出一个深坑，蛛网般的裂痕蔓延开来！
她狼狈地滑落在地，冰蓝色的宫装破碎不堪，沾满了泥土和血迹，肋下的伤口狰狞可怖，气息萎靡到了极点，那张绝美的脸庞此刻扭曲变形，充满了极致的痛苦、难以置信的惊骇，以及深入骨髓的恐惧！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牵动伤势，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只能怨毒无比、如同厉鬼般死死盯着竹山苑内那道青衫身影。
西尊金甲战将虚影缓缓消散，化作点点金光，融入虚空。
整个后山，死一般的寂静。
风停了，鸟雀噤声。远处围观的众人，无论是教习还是弟子，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张大了嘴巴，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看着那如同神迹般出现的西尊金甲战将，看着那不可一世、如同冰山女神般的云澜宗长老冷月寒，如同破麻袋般被轰飞、重创、狼狈倒地……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萧远山站在原地，看着缓缓收回目光、气息平稳如初的苏砚，又看看远处山壁下重伤呕血、怨毒嘶吼的冷月寒，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书院副院长，此刻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他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撒…撒豆成兵…言出法随…这…这难道是…之前苏砚说过的文道立心境（七品）的手段？！不…不对…他的气息分明还在开卷境（一品）…这…这…眉心现笔？难道是借用了文道的‘笔’之力？”
而此刻，墨韵斋内，林薇早己放下了笔。她趴在窗棂边，小脸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涨得通红，清澈的大眼睛死死盯着院中夫子的背影，里面燃烧着近乎狂热的火焰！方才那西尊顶天立地的金甲战将，那摧枯拉朽、碾压强敌的无上神威，如同烙印般深深镌刻在她幼小的心灵深处！
她猛地转身，扑到书案前，颤抖着手抓起毛笔，蘸饱了浓墨，不再临摹，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和全部的理解，在一张崭新的宣纸上，无比虔诚、无比用力地写下了夫子方才施展文术时，她感受到的那股最核心、最磅礴的意志——
一个力透纸背、带着无尽仁者胸怀与雷霆手段的古老篆字：
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