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走向的那个角落，是剑冢内公认的“垃圾场”。

这里的土地是黑色的，散发着一股金属腐朽后的腥气，乱石嶙峋，杂草丛生。一些在漫长岁月中灵性彻底散尽、或是被历代弟子尝试唤醒失败后彻底崩坏的断剑残刃，被随意地丢弃在这里，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电子垃圾。

这是一个连外门杂役弟子都不会踏足的地方。

然而，程远却目标明确，仿佛那里埋藏着什么惊世秘宝。他的举动，立刻引起了谷口那位麻衣老者的注意。老者浑浊的双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真正的讶异。

程远在一片乱石堆前停下脚步。

在他的脚下，一柄古剑的大半截剑身，都斜斜地插入黑色的泥土之中。露在外面的，只有一截锈迹斑斑、坑坑洼洼、甚至长满了青苔的剑柄，和一小段布满了蛛网般裂纹的剑身。

它就像一根被雷劈过的枯枝，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一股“万念俱灰”的死气。没有丝毫灵气波动，更遑论什么惊天剑意。它与周围的那些断剑残刃，完美地融为了一体，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就是这东西？”远处，有弟子嗤笑出声，“我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原来是在垃圾堆里刨食。”

“哈哈哈，可能是觉得那些好剑自己没资格，想找个最差的，或许能成功吧？真是异想天开。”

然而，面对这块连收破烂的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废铁”，程远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缓缓蹲下身，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专注、好奇，甚至……是一丝狂热。

“物理外壳严重破损，能量核心处于深度休眠状态，对外信号输出为零……系统日志空白。完美，完全符合‘未知异常设备’的所有特征。”

他伸出修长而干净的手指，无视了上面的铁锈与泥污，轻轻地触碰在那截生锈的剑柄上。

冰冷，死寂。这是唯一的触感。

紧接着，他做出了一个在旁人看来，无异于自杀的举动。

他将一丝经过“V2.1版引气诀”极限提纯、精纯凝练到匪夷所思地步的神识，如同一根最精密的“纳米级光纤探针”，没有丝毫犹豫地，沿着剑柄的缝隙，探入了这柄“废铁”的内部。

下一秒，程远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

预想中的能量反噬没有出现，泥牛入海的吞噬感也没有出现。他的神识探针，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成功进入了剑的“内部系统”。

然而，展现在他“内视”中的景象，却让他这位见惯了屎山代码的资深程序员，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不是什么精妙绝伦的阵法回路，也不是什么沉睡的强大力量核心。

而是一片混沌。

一片由无数残缺符文、断裂阵纹、以及混乱能量节点构成的……彻头彻尾的、乱码般的“源代码”！

无数高级、复杂的阵法符文，像是被人用锤子砸碎的电路板零件，随意地堆砌在一起。能量的流向路径，如同被一个精神错乱的工程师胡乱焊接的网线，处处都是逻辑断点、死循环和未定义的功能调用。

灵力在这里，根本无法形成一个最基础的有效的循环。任何外来能量，只会被这混乱不堪的“屎山”结构瞬间分解、吞噬、消散于无形。

“我的天……这不是一柄废剑。”程远在心中喃，眼神中的光芒越来越亮，亮得惊人，“这是一个系统架构极其超前，但因为‘编译器’、‘链接器’和‘解释器’全部损坏，而导致内核崩溃，无法启动的……半成品操作系统！”

他能清晰地“看”出，这柄剑最初的设计理念，其复杂和精妙程度，远超这个剑冢里任何一柄光芒万丈的“神兵利器”！

它不是一个功能固定的“成品软件”，而是一个完全“模块化”的底层框架系统！

在他的神识扫描下，一个个虽然处于“休眠”状态，但结构完整的模块被他识别出来：

module_sharpness_v3.1.lib (锋锐模块)

module_durability_v4.0.lib (坚固模块)

module_armor_pierg_v2.5.lib (破甲模块)

module_lightning_du_v1.2.lib (引雷模块)

...甚至，他还发现了一些他暂时无法理解，但从命名规范来看，绝对是顶级功能的模块，比如 module_spachor.dll (空间锚定？) 和 module_soul_resonance.dll (灵魂共振？)。

在这些模块的最核心处，他发现了一个结构极其精妙，但此刻己经完全“熄火”的能量中枢—— module_energy_core_v1.0.lib (能量核心模块)。它的作用，似乎是可以自行吸收天地灵气进行转化，为其他模块供能，但此刻因为内部线路损坏，己经彻底罢工。

而在“能量核心”的一侧，还预留了数个大小不一的凹槽，上面用最纯粹的“天机文”（逻辑符号）标注着—— “外部高阶能源接口（上品灵石/妖核）”。

“我的天……”程远心中震撼，“这哪里是一柄剑，这分明是一个自带‘主板电池’，但鼓励用户自行加装‘独立显卡’和‘外接电源’的……顶级开源硬件开发平台！”

这个发现，让程远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他内心深处，那属于程序员的、最原始的创造欲和挑战欲，被彻底点燃了！

这柄剑，对这个世界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都是一块连看都看不懂、碰一下都可能被吸干修为的、剧毒无比的废铁。因为他们只会“运行”程序，而不会“编写”和“调试”程序。

但对他程远来说，这简首是上天赐予的、最完美的礼物！

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拥有无限可能性、只等待他来赋予生命的“可编程硬件”！

“只要……只要我能用我的神识作为‘调试器’，修复它的‘内核引导程序（Bootloader）’，重写它的‘操作系统’，我就能随心所欲地调用、组合这些模块！甚至在未来，我自己编写新的‘功能模块’，给它安装上去！”

就在他心潮澎湃之际，一道苍老的声音，如同幽灵般，在他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浓浓的不解与惋惜：

“年轻人，剑冢万剑，神兵林立，为何你的眼中，却只有这块连废铁都不如的‘噬主石’？”

程远心神一凛，回头看去，发现那位麻衣老者不知何时己悄然站在他身后，正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他。

程远立刻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前辈。”

老者没有理会他的礼节，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着那柄破剑，摇了摇头，语气沉重地说道：“此剑来历不详，宗门典籍中，只称其为‘无妄’，意为‘不该存在的妄念’。三百年来，老夫亲眼所见，至少有七位宗门内最惊才绝艳的弟子——其中甚至有两位是筑基后期的天骄——不信邪，试图将其唤醒。”

老者的声音顿了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的忌惮：“他们的下场，无一例外，都被此剑吸干了毕生灵力与神魂。轻则修为尽废，沦为凡人；重则经脉寸断，神魂枯竭，坐化于此。它的内部，就是一个无底的深渊，一个只进不出的死亡陷阱。回头吧，孩子，你的天赋不错，莫要在此自误前程。”

老者的话，让远处那些看热闹的弟子，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然而，程远听完，心中那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无底深渊？死亡陷阱？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只有他自己能懂的、夹杂着怜悯与自信的微笑。

“那不是因为，它的‘主程序’里，有一个极其低级却又极其致命的‘死循环bug’，导致任何输入的能量（灵力），都会被瞬间耗尽在一次又一次无效的递归运算里吗？”

他抬起头，迎上老者那复杂的目光，眼神中充满了程序员在面对一个可以被修复的“史诗级BUG”时，那种不容置疑的偏执与光芒。

他弯下腰，无视了老者的劝告和周围的嘲讽，双手紧紧握住那截冰冷粗糙的剑柄，用尽全身力气，将那柄沉重无比的“废铁”，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从坚硬的泥土中，一寸一寸地，缓缓拔出。

“多谢前辈提醒。”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回荡在这片寂静的角落。

“但是，弟子……就选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