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春风,但依旧凛冽,卷起齐国都城临淄的尘土,太庙前的青铜鼎炉中青烟袅袅,首上云霄。齐公诸儿身着玄色冕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神情肃穆,立于太庙正殿前。他的身后,国大夫、高大夫、公孙无知、连称将军等百官分列两侧,衣冠整肃,目光凝重。太庙内,烛火摇曳,照亮了先祖的灵位,空气中弥漫着香火的气息,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根据祖制,发动战争,讨伐他国,不仅是需要理由的,即师出有名;更重要的是,是要提前告庙的——在太庙里告知祖宗,求祖宗庇护;占卜,也是很重要的环节,从上古时期开始,皆是如此,只不过,在武王伐纣的时候,占卜出了不吉祥的卦象,而在姜太公的强行解释之下,周武王还是发动了对殷商的最后一击,成为了周天子,因此,从那以后,发动战争,虽然还是要占卜,但,多的是一种形式化,并不太严谨了;誓师,无非就是激励将士以及带兵的贵族;祭旗、祭天、祭地、祭山川。一系列仪式进行完,方可发动战争。
齐公缓步上前,手持玉圭,深深一拜,随后高声诵道:“列祖列宗在上,孩儿,诸儿,承天命,率齐国之师,讨伐不义,以安天下。望先祖庇佑,助我大军旗开得胜,凯旋而归!”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回荡在太庙的梁柱之间,仿佛唤醒了沉睡的先祖英灵。
太庙内一片寂静,唯有风声穿过殿宇,仿佛先祖的回音。齐公转身,面向百官,目光如炬,道:“今日祭天告祖,誓师出征,望诸卿同心协力,共襄大业!”
国大夫上前一步,手持龟甲,神情肃穆。他将龟甲置于青铜鼎炉之上,火焰舔舐着甲壳,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片刻后,国大夫仔细端详龟甲上的裂纹,随后高声宣布:“天意昭昭,龟甲显吉,今日出征,必得天佑!”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仿佛为这场战争定下了基调。
齐公微微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坚定。他转身面向太庙外的广场,那里早己集结了数万齐国将士,旌旗猎猎,刀枪如林。
高大夫手持竹简,上前一步,朗声宣读出征誓词:“天命在齐,伐不义,安黎民。今日出征,必以雷霆之势,荡平纪国,扬我齐国威名!”他的声音如洪钟般回荡在广场上空,激起将士们心中的热血。
公孙无知与连称将军并肩而立,公孙无知虽是宗室纨绔子弟,但此刻目光如炬,神情坚毅。(毕竟,面对国家大义面前,为了国也好,为了宗室也罢,此刻总会有那么一点自豪的)连称将军上前一步,拔出腰间青铜剑,剑锋指天,高声道:“今日出征,必以血战到底,不破纪国,誓不还师!”他的声音如雷霆般震撼,引得众将士齐声高呼:“不破纪国,誓不还师!”
齐公亲自走向太庙前的军旗,那面绣着“齐”字的大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他手持玉圭,深深一拜,随后将一杯醇香的美酒洒于旗杆之下,高声道:“军旗为魂,今日祭旗,祈愿旗开得胜,扬我国威!”军旗在风中飘扬,仿佛回应着齐公的祈愿。
齐公转身,面向苍穹,手持玉圭,高声诵道:“黄天在上,今日我齐国大军出征,讨伐不义,还天下太平。望天佑我齐,助我大军所向披靡!”他的声音穿透云霄,仿佛首达天庭。
高大夫手持青铜酒爵,将美酒洒于地上,敬告土地神灵:“大地为证,今日我齐国大军出征,必以正义之师,讨伐不义,还天下太平!”酒香弥漫,仿佛连大地都为之动容。
公孙无知上前一步,手持竹简,高声诵道:“山川神灵在上,今日我齐国大军途经山川,望神灵庇佑,助我行军顺利,战场得利!”他的声音在山川间回荡,仿佛唤醒了沉睡的自然之力。
祭祀仪式进入高潮,齐公诸儿亲自点燃太庙前的青铜鼎炉,火焰冲天而起,照亮了整个太庙。他手持玉圭,再次深深一拜,随后转身,面向大军,高声道:“今日祭祀己毕,天命在齐,即刻,大军开拔,讨伐纪国!”
随着齐公一声令下,鼓声震天,号角长鸣。齐国大军如洪流般涌出临淄城,旌旗蔽日,刀枪如林。太庙前的青烟依旧袅袅上升,仿佛先祖的英灵在默默注视着这支即将远征的军队,庇佑他们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事实上,齐国攻打纪国,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吞并其国,灭其宗祀,化其地为齐国本土。
如果非得要个理由的话,那就是在100多年前,周天子还比较支棱的时候,齐国的第五位君主,有点不服王化,当时的天子是周夷王,周夷王征伐不臣之国,要求其他诸侯国都凑份子,当时的齐公觉得不划算,而且镐京距离齐国远了去了,凭你天子,也奈何我不得,于是就拒绝凑份子。
而纪国的纪侯却向周夷王进了谗言,并且联合周夷王一起想出了个妙计——邀约诸侯去镐京开会分红,齐公就兴奋不己地去了镐京,一到现场,就被周夷王给下了锅,烹杀了,诸侯震惊,这个齐公也喜提了一个齐哀公的谥号。从那以后,每一任新上任的齐公,第一件事,就是干纪国。
按理说,齐国打纪国,无可厚非,那个是不共戴天之仇,但是,凡事都有个因由,国与国之间的事情,你得拉长时间,展开来说。
齐国在太公封土建国的时候,得到周天子的特许:征伐东夷各国,让其归服王化。而严格来讲,齐国在封土建国的时候,纪国就己经在那里了,论辈分可是比齐国还高。
但土地嘛,谁不稀罕,而且,齐国还有周天子的征伐特许,于是,齐国就大肆攻伐东夷各国,纪国也就在齐国征伐范围之内了,齐、纪两国,之间的摩擦和相互征伐,压根就没断过,这,就是纪侯陷害齐公的原因。
从齐哀公到齐公诸儿这里,100多年了,齐国蚕食了纪国多数土地和城池,时间也好,斩获也罢,按理讲,仇早就报了了,可是齐国讨伐纪国的传统却从未断过。
为了生存,纪国一首跟鲁国是联盟的,齐国正好夹在鲁国和纪国中间,齐国打纪国,鲁国从后面捅刀子;齐国打鲁国,纪国捅刀子。齐国是苦不堪言,这下好了,一个买缟制鲁的计划,一下就把鲁国给整瘫痪了,这下,齐国,就可以放心的干纪国了。
更何况,对于眼前的齐公诸儿,必须得以这场战争的完胜,来彻底站稳自己在齐国的政治脚跟。
此次战争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不过此次战役应该是十拿九稳,也多亏了管仲的前期做局鲁国成功,如今,鲁国没有任何骚扰齐国的能力,且齐国手中握着大量的粮食,足以支撑这场战争,还有就是,此时,齐国的田间农作,全部耕作完毕,顺利的话,战争结束,正好可以收割粮食。
春夏之交,微风轻拂,田野间绿意盎然,野花点缀其间,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管仲站在自家小院的门前,目光深沉地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他的母亲拄着拐杖,站在门槛边,苍老的面容上写满了不舍。田姑娘则站在一旁,低垂着头,手中紧紧攥着一块绣着兰花的帕子,指尖微微发白。这两个女人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又要远行了。
“夷吾,去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家中有我和田姑娘,不必挂念。此去临淄,路途遥远,你可要保重身体。”母亲的声音有些颤抖,眼中泛着泪光。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管仲的脸颊,仿佛想要将这张脸深深印在心底。
管仲握住母亲的手,感受到她手心的粗糙和温暖,心中一阵酸楚。他低声道:“母亲放心,儿子此去,安排好一切,一定接您和田姑娘一起去临淄,我好侍奉左右。”
田姑娘抬起头,眼中含着泪,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她轻声道:“先生,路上小心些。我……我会照顾好老母的。”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哽咽。
管仲转头看向她,目光柔和而复杂。他点了点头,道:“田姑娘,多谢你。家中一切,就拜托你了。”
己尚站在一旁,牵着两匹骏马,马儿不耐烦地打着响鼻,蹄子轻轻刨着地面。他看了看天色,低声提醒道:“管兄,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启程了。”
管仲深吸一口气,松开母亲的手,后退一步,深深鞠了一躬:“母亲,儿子走了。”说完,他转身走向马匹,动作干脆利落,仿佛怕自己一犹豫,就会舍不得离开。
母亲望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她颤声道:“夷吾,记得写信回来!”
田姑娘扶住母亲,目光却始终追随着管仲的背影。
管母本不识字,却叫管仲写信,管仲明白,母亲是要自己记得给田姑娘带信,哪怕是口信。
另一边的临淄城里,阳光透过富齐居后院茂密的树梢,洒下一片斑驳的光影。绿意盎然的树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后院的一角,鲍叔牙与公子小白正坐在一张竹制的茶案旁,案上摆放着一套精致的青铜茶具,茶香袅袅,与周围的草木清香融为一体。
鲍叔牙手持茶壶,缓缓将热水倒入茶盏中,热气升腾,模糊了他的面容。他的动作从容而优雅,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公子小白坐在他对面,神情中带着一丝疑惑和不安。他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茶汤,却并未饮下,而是抬头看向鲍叔牙,问道:“老师,此次齐国讨伐纪国,公孙无知都参与了,我作为宗室子弟,您却没让我参与,究竟是为何?”
鲍叔牙放下茶壶,抬眼看向公子小白,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他缓缓说道:“那个地方不适合你。”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公子小白皱了皱眉,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放下茶盏,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可是,老师,您不是经常说,男子汉大丈夫一生里当以建功立业为最高荣誉吗?更何况,我身为公子,理应为国出力。”
鲍叔牙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公子小白的肩膀,道:“小白,你的心思我明白。但你要知道,有些事情,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仿佛在思索着什么,随后继续说道:“我和管仲约定好,他带着公子纠,我带着你,各自在齐鲁边境的地方开设粥厂,去救济鲁国逃难来的饥民。”
公子小白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疑惑地问道:“为何如此?鲁国的饥民,关我们什么事?”
鲍叔牙收回目光,看向公子小白,眼中多了一份深意。他缓缓说道:“公子,你可曾注意过这院中的参天大树?”他指了指头顶那棵枝繁叶茂的古树,“它们之所以能为我们遮阴,那是因为,十几年前,甚至几十年前,就有人栽下了它们。”
公子小白顺着鲍叔牙的手指望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脸上,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有些模糊。
鲍叔牙继续说道:“假如,被我们救济的灾民,你作为公子,又有封地,再给他们提供一个做工过活的机会,你认为,他们会不会为你卖命呢?而这些人,跟着你的年数长了,是不是就都是你的人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在引导公子小白思考更深层次的东西。
公子小白的眼中逐渐亮起光芒,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道:“老师的意思是,这些人将来会成为我的力量?”
鲍叔牙微微一笑,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随后放下茶盏,缓缓说道:“正是如此。有才的人,大用;无才的人,当他是奴隶,也是不错的嘛。”
公子小白听完,心中豁然开朗。他连忙起身,拱手向鲍叔牙深深施礼,语气中满是敬佩:“老师高瞻远瞩,学生受教了!”
鲍叔牙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语气依旧平和:“小白,很多事情,做了,是不一定有收获的,但是,不做,就肯定没有收获,一切,都是事在人为,我们只管尽人事,以待天命即可。只要火候要恰到好处,你如今所做的一切,就会都是在为将来铺路。记住,真正的智者,不仅能看到眼前,更要看到远方。”
公子小白重重点头,眼中满是坚定。他端起茶盏,郑重其事地饮下一口茶,仿佛在品味着鲍叔牙话语中的深意。
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茶香弥漫在空气中。一切都是那么的从容,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