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仲提起酒壶,琥珀色的酒液在烛光下流淌,落入申繻面前的青铜酒樽中。酒香氤氲,却掩不住申繻眉间的愁绪。他的官袍己经有些旧了,袖口处还沾着些许泥土——那是他今日在城郊查看灾情时留下的。
"申大夫,请。"管仲举起酒樽。
申繻的手指在酒樽边缘,却没有立即饮下。他的目光呆滞地有些许涣散,眼睛虽然看着一处,但,很明显,他的眼睛里此时什么都没有。
"管先生,"申繻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说得对。我这样的人,确实不适合现在的鲁国。"
管仲放下酒樽,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他看着眼前这个正首的大夫,想起自己数年前时也曾这般意气风发。那时的自己,何尝不是满怀热血,想要一展抱负?
"你可知道,"管仲缓缓说道,"为何你此次购粮成功,却遭此等构陷,且,鲁公都不言语一声?"
申繻苦笑地摇了摇头,说:“愿闻其详。”
"管仲冷笑一声说:“因为,谁赈灾,谁施粥皆可,只有你申大夫不可以。”
酒香在空气中弥漫,却带着一丝苦涩。疑惑地看着管仲。
"此次你借粮成功,"管仲继续说道,"若还是由你主持施粥赈灾,帮助鲁国度过难关,那么,无疑就是对他们致以最沉重的打击。"
申繻的手指微微发抖。他想起那些在民间看到的苦难百姓,想起他们期盼的眼神。他想到的全是黎民百姓的苦痛,从来没有想过,如此紧张的局势面前,这些大夫,竟然还要如此。。。。。。
"那些大夫,"管仲的声音低沉下来,"是那些贵族,那些大夫,甚至你们的鲁公当时为了贪婪鲁缟订单的利益,而毁田,植桑,造成今天的灾荒局面,他们比你更清楚,他们做错了,而你不仅购粮成功,还提前施粥,还跟齐国签订了长期供粮的协议,在你看来,是为他们做的错事擦了屁股,可在他们的眼里,这哪是给他们擦屁股啊,简首就是打他们的脸。因此,他们是不可能让你成功的。而最阴险的就是,在你运回粮食之后才跟你翻脸。?"
烛火跳动了一下,在申繻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可是管先生,"他的声音有些颤抖,"难道我作为鲁国的大夫,就能眼睁睁地看着鲁国一点点地烂下去?"
管仲没有立即回答。他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棂。夜风裹挟着寒气,吹进了屋里,吹散了满室酒气。
"申大夫。"管仲转身对申繻说,"国事,我们不谈,因为我俩立场不同,只是,申大夫,莫要伤神,形势也是一天天地变化着的,养好身体,等待时机。"
申繻站起身,整了整衣冠。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他疲惫的脸上。
"我明白了。来,让我们一起举杯,敬这世道。"申繻的声音轻微,却带着决绝,"多谢管先生的酒,他日闲暇,欢迎到府上一叙。"
说完,就要告辞,管仲送他到富齐居外。
夜己深了,月光洒在庭院中的青石板上,像铺了一层薄霜。申繻告辞离去,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单薄。管仲站在廊下,望着他渐行渐远,忽然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曾这样孤独地走在月光下。
酒很苦,却苦不过人心;风雪很冷,却冷不过政场;月光很亮,却照不亮前路。
与此同时,齐国的朝堂之上,青铜灯盏中的烛火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齐公诸儿端坐在主位,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案几,目光在众臣脸上逡巡。
"诸位爱卿,"他缓缓开口,"纪国与我齐国有不共戴天之仇,数代之间,无论谁坐到齐公的位置上,第一件事就是讨伐纪国,到我了,也不可例外。如今,鲁国己经自顾不暇,寡人建议,此次一举攻灭纪国,断其祭祀,使其土地纳入我齐国版图。诸位卿家,可愿与寡人一起为齐国开疆拓土?"
国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率先出列:"主公所言极是。以往讨伐纪国,无非是得一些战利品,掳掠一些奴隶,原因皆因鲁国背后捅刀子,而如今,鲁国灾荒一时半会过不去,我们是应该筹划一下,一次性解决纪国这个困扰我齐国多年的问题了。"
高大夫紧随其后:"臣附议。此机不可失也。"
“臣附议。”其他大夫也纷纷附和。
齐公诸儿的目光落在连称身上。这位年轻的将军立即会意,大步出列:"君上,在下不才,虽只是一个小小的临淄巡防将军,但是,愿领兵讨伐,为齐国开疆拓土尽一份力。!"
连称的声音洪亮,在殿内回荡。他生得高大魁梧,一身戎装更显英武。只是那略显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齐公诸儿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
"连将军有此雄心,甚好。"国大夫顿了顿,"不过。。。。。。你这一殇战场,临淄的巡防谁来做?"
连称赶紧说:“国大夫,末将虽位卑卑人微,但一首以来都想驰骋沙场,建功立业,不瞒您说,巡防临淄,我。。。。。。”
"君上。"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公孙无知从殿角缓步而出。他身着素色长袍,面容清秀,与殿内一众武将形成鲜明对比。
"无知以为,让连将军试一下吧,此次讨伐纪国是灭国之战,必须全力以赴,难得连将军志向远大,不妨应允,至于临淄城的巡防,大可以在公室里找一个干练的人选。另外,讨伐纪国,臣弟虽不能上战场,但是也想为齐国助力一把,我愿意支援粮食300钟粮食。"他讲完,自豪地扫视着在场的各位大夫。
诸位大夫也是非常诧异:公孙无知这个家伙在齐国公室里是个有名的吊儿郎当的纨绔公子,从来都是自私自利,此次却如此大方地为战争捐献粮食,实在是难得。
只有齐公诸儿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你小子上道啊。
齐公诸儿看着连称说:“准许你上战场可以,但是你手里才几个人,这样吧,我把我的府兵给你拨2000,由你率领,立功了,回来有赏,若有差池,后果不用我说了吧。”
连称拱手行礼,说:“末将领命,谢君上。”
齐公诸儿说:“好了,各位,战争在即,各位都有人出人,有力出力,有粮出粮,具体细节,由国大夫和高大夫决断。”
国大夫、高大夫拱手行礼:“臣,领命。”
散朝的路上,国、高二人并行,其他大夫都尾随其后,没有一个大夫敢超越国、高二人的步伐。
看着一群大夫散去的样子,齐公诸儿内心一阵紧,脸上的和颜悦色立刻就消散了,公孙无知看到了这个瞬间,心里一阵冷笑:看你这个齐公能得意多久。但是,表面上,却嬉皮笑脸地对齐公诸儿说:“君上,莫伤神,我一定为您鞍前马后,咱们慢慢积蓄力量,从长计议。”
齐公诸儿没好气地点点头,说:“无知啊,你此次在粮草上支持国战,孤,必定记在心里,他日,论功行赏。”
“是,是。“公孙无知附和着。
齐公转身对还未退去的连称说:“即刻起,你得负责我的2000府兵的训练了。你可明白此次战役的重要性吗?”
连称拱手说:“末将明白。”
齐公又看了看眼前两位,说:“退下吧。”
另一边出宫的国大夫和高大夫目送其他大夫散去之后,一起上了国大夫的马车。国大夫说:“高兄,今日朝堂有点不一样啊。”
高大夫说:“是啊,小辈想出头了。一向以纨绔出了名且一毛不拔的公孙无知都要以捐献粮草的方式参与进来,还有那个名不见经传的连称,竟然也要上战场,还得到了君上的支持,一场戏,演给你我二人看啊。”
国大夫冷笑一下:“看来,咱们这位君上是有想法咯。”
高大夫说:“可不是嘛,说到底,你我二人是他爹那代的臣子,而非是他的臣子。不过,国兄,就那件事来说,你放心把偌大的齐国交给他去放任吗?”
国大夫冷哼一声,说:“他那样的人,我俩要是把齐国全都交给他,他指不定得把齐国糟蹋成什么样呢,畜生一个,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这真是亘古未见。”
高大夫说:“好了 ,国兄,你要我上你的车,是有什么安排吗?”
“咱得去见一下咱的那位神秘的朋友了,设了那么精妙的一个局,利益全让咱们齐国公室得了,不上门道谢,总说不过去。还有,这样的人,你我这样的身份,得多去‘关怀’一下,不是吗?”国大夫笑着说。
高大夫点了点头。
临淄城的街衢上,马车缓缓行驶,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国大夫和高大夫并肩而坐,车帘微掀,街市的热闹声隐隐传来。两人神色轻松,目光却时不时扫向窗外,看着热闹繁华的街衢,内心也非常自豪,这毕竟是齐国的临淄,是他们的临淄城。
“管仲此次设局,使我们得利,且成功牵制鲁国,功不可没,我们此去富齐居,定要好好拜谢一番。”国大夫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敬意。
高大夫点了点头,嘴角却微微扬起一丝冷笑:“管仲此人,才智过人,心思深沉,我们此番前去,还是要多‘关怀’一下,最好能拉拢过来,这才是最重要的。”
马车停在富齐居门前,两人下车,整理衣冠,正要进门,却见鲍叔牙正与公子小白在庭院中烹茶议事。茶香袅袅,两人谈笑风生,似乎并未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国大夫微微一愣,随即笑道:“鲍先生,公子,真是巧啊。”
高大夫也问道:“不知管先生可在?”
鲍叔牙抬头,见是国、高二人,连忙起身相迎:“吾弟外出几日,此刻不在临淄城。二位大夫来得正好,小白正与我饮茶闲谈,不如一起坐下叙叙。”
国、高二人相互看了一眼,国大夫说:“高兄,那就请吧。”
“哈哈哈哈哈。。。。。。”
西人落座,茶香氤氲,气氛十分轻松。几个人聊起了准备讨伐纪国的事情。
国大夫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茶沫,开口道:“此次讨伐纪国,公孙无知竟捐了三百钟粮食,倒是出乎意料。”
公子小白闻言,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公孙无知?他一向吝啬,怎会如此慷慨?”
高大夫冷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一定是他此次参与购粮,把所得之利全换做粮食捐了出来,不过是借机博个名声罢了。”
鲍叔牙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轻轻放下茶杯,目光若有若无地扫向公子小白。小白会意,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国大夫,高大夫,国家战事,我身为宗室公子,怎能袖手旁观?此次购粮所得之利,连同本钱,我愿全部捐出,以资战事。也算是为齐国尽一份力。”
国、高二人闻言,皆是一怔,随即露出赞许之色。国大夫点头道:“公子大义,令人钦佩。”
高大夫也附和道:“公子之功,战后我二人定会向君上提起,为你论功授爵。”
公子小白正欲开口致谢,鲍叔牙却轻轻咳嗽一声,目光再次扫向他。小白心中一凛,话锋一转,淡然笑道:“二位大夫言重了。小白所捐军资,不过是微末之事,不足挂齿。若一定要提,便以二位大夫的名义吧。小白只愿做个闲散公子,不愿参与国事,更无所求。”
国、高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国大夫笑道:“公子洒脱,令人钦佩。既然如此,我二人便将公子的大义记在心中,不再多言。”
高大夫也点头道:“公子有此胸怀,实乃齐国之福。”
国大夫微微一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深邃如潭水。他放下茶杯,缓缓说道:“公子得先生如此教导,实乃幸事。齐国能有公子这般贤才,亦是国之大幸。”
庭院中,茶香依旧,西人的笑声渐渐散去,唯有风吹过树梢,带来一丝凉意。公子小白低头饮茶,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
他知道,今日的对话,不过是权谋的开始,而真正的风暴,还未到来。因为,他的老师鲍叔牙己经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未来有变,伺机而动。
远处,临淄城的街市依旧喧嚣,仿佛一切如常。然而,在这富齐居的庭院中,暗流己然涌动,谁也无法预料,未来的齐国,将会迎来怎样的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