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担心被齐国讨伐的纪国,经过了大半年的观察,也得出了一个结论:新齐公绝对是个庸碌之主,上位之后不仅没有立刻发动讨伐自己的战争,而且还在朝堂之上跟大夫就即刻讨伐纪国而争论,如今,整个齐国上下的贵族都在以抢购鲁縞而忙乎,因此,一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况且,自己的盟友鲁国也把许多对于齐国动向的评估传递给了自己,种种迹象表明,齐国暂时不会妄动刀兵,安心的发展自己吧。
不仅如此,由于鲁国的贪婪,想多提升鲁縞的产量,于是,也从纪国借调了很多缫丝工匠——纪国也产丝绸,缫丝工匠也非常充沛,纪国也乐得去帮助自己这个强大的盟友去赚取敌国的财富,于是,交易就此达成。
而处在各国的富齐居,依旧是不停地输出食盐,并尽可能的收购粮草,铁器。
粮草和铁器,源源不断地其中到齐国的富齐居。
商业,就是如此,买家有所图,卖家自然也有缩图;只不过,有些时候,在各取所需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掉入他人的彀中。
一切都如常进行着,所有应该在局中的人,皆己入局,因此,剩下的,就是管仲每天要分析大量信息的活计了,局,既然己经布好,局中人也皆己就位,自然,从各国传到临淄的消息也愈发地量大起来,因为,对于目前的状况来讲,消息是至关重要的存在。
鲁国是事情己经完毕,穷极无聊之下,公子纠只好在临淄城里闲逛起来,不知不觉,走到了富齐居这里。也对,整个临淄城里,只有富齐居这段位置最为繁华。
索性,就去看看自己的老师吧。
于是,随手在隔壁货栈里挑选了一个礼物就朝着富齐居走近——毕竟,看望自己的老师,不能空着手吧。
此时的管仲刚整理完当天的信息,正在院子里跟召忽边烹茶边闲聊。
一番了解之下,召忽果然是个读书之人,思维清晰,谈吐雅致,颇有大师风范,管仲越聊越起劲儿。
听闻公子纠到来,二人皆起身准备迎接。
不料,刚进门的公子纠看到召忽,便愣住了:这不就是当年自己出使鲁国搬救兵的时候在鲁国结识的召先生吗?
很明显,召忽也认出了公子纠,二人就这样彼此看着对方。
管仲瞬间领会:二人相识。
原来,当时出使鲁国的路上,途径召忽的村庄,当时下着暴雨,再加上舟车劳顿,便短时落脚于召忽家。
召忽本着原来是客,用家里最好的吃食与美酒招待了公子纠一行人,在雨过天晴,公子纠即将上路的时候,公子纠给予了召忽财物,被召忽一口拒绝,说是助人为快乐之本,区区小事,不需破费。
为此,公子纠回到国内,还时常想起召先生,期望有天能够重逢,不想,却在老师这里遇到了。
公子纠笑着说:“想不到召先生与我老师也相识啊。”
管仲和召忽相互看了看,管仲摇了摇头说:“我与召先生也是刚刚才结识。”
边说,便请公子纠坐下,接着,就向公子纠说明了召忽到这里的前因后果。
然后,管仲看着召忽说:“这位是齐国宗室的公子纠。”
召忽赶紧起身,给公子纠行了个大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公子纠拦下了,公子纠说:“当年,困顿之中,幸得先生相助,不曾想,再次见面,竟然是在我齐国,此番,可该我尽地主之谊了。”
公子纠把如何结识召忽的经过如数讲给了管仲。
管仲笑了笑,说:“召先生,想来,你跟齐国是真的有缘啊。”
召忽说:“说来惭愧,如今的我被族里逐出,只得流落此地,幸得管先生收留。”
公子纠哈哈一笑,说:“先生,既然你我齐国相遇,那么,你就不必为你的生活所担忧,我的老师办法最多,一定会为你谋个出路的,况且,还有我这个宗室公子在,也可以为你在宗室里谋个差事。不过,我很好奇的是,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却使先生狼狈至此?”
召忽叹了口气,把自己的遭遇又说了一遍。
公子纠听完,怒得拍案而起,吼道:“这些个没短见识的村夫,如此糟践先生,完全辜负了先生的一片好意,局势都那么紧张,难道他们看不出。。。。。。”
话还没说完,公子纠看到了管仲的眼神,把该说的话咽了下去,不知所措。
管仲说:“公子,上次你托我找的东西己经找到了,你先随我来,看看是否合你心意。”
公子纠心领神会,笑着说道:“是,是,这一见到召先生,我把来次的正事都忘了。召先生,我随老师去去就来,你且先坐着。”
管仲也说:“召先生,你先自便用茶,我们二人随后就来。”
跟着管仲到了房间,公子纠就着急着问道:“老师,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管仲摆了摆手,说:“多亏公子聪慧,反应及时。公子,我们的计划,事实上不算高明,只是,所有入局之人都只看到了利,但凡冷静一点的,都会发现其中的端倪的,眼下,咱们这位召先生,只是预见到了未来的鲁国灾荒,并未发现这个灾荒是我们做的这个局。”
公子纠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管仲看着公子纠:“公子,你我都不是见死不救之人,况且,召先生对你有相助之情,国与国之间争斗,百姓必定会被殃及,其他的我们做不了主,可既然要我们遇见了召先生,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你说呢,公子?”
公子纠说:“老师说的是,我也在想如何安置召先生。”
管仲来回踱着步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对公子纠说:“我观召忽是个读书之人,思维也非常清晰,行为知书达理,鲁国人,一定精通礼法,公子不如也拜其为师,这一来呢,我作为一个商人,虽然做了你的老师,但毕竟也没有多少功夫与你切磋学问,召忽可以弥补这一点;二来呢,拜他为师,要他住进你的府中,专心的教你礼法、学问,如此一来,也不至于他在齐国过多接触外人,以他的洞察力,在齐国久了,必定会看破我们的计划;这三来呢,你也算了了当日被召忽相助,却没有报答的心愿。如此,你认为呢?”
公子纠想了一下,说:“就按老师说的做。我也正好多学学正宗的礼法。”(鲁国是周王朝除了周王室之外,对周礼拥有最高解释权的国家,因此,从鲁国立国起,200多年来,多数诸侯国的世子都被送到鲁国去学礼。)
管仲说:“总之,你在鲁国的事情己经完结,接下来的日子,你就好好跟着召先生学习礼法,日后,肯定有大用。”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公子纠。
公子纠点了点头,二人走出房间。
走到召忽跟前,公子纠向召忽行了一个师生之礼,说道:“召先生,纠,愿拜你为师,跟随你研习礼法。”
召忽惊讶地站起来,赶紧扶起公子纠,惶恐地说道:“公子,这是何意啊?”说完,看向管仲。
管仲笑着说:“召先生,纠公子好学,我看先生你是懂礼之人,作为一个宗室的公子,学礼,是理所当然的,而你实在太合适不过了。”
召忽说:“纠公子不是拜你为师了吗?我怎么可以。。。。。。”
管仲明白召忽的意思,抢话道:“召先生,不必多虑,我只是教他骑射之类的功夫,礼法这方面,我是教不了的,你是鲁国博学之人,就由你来教导纠公子礼法,如何?”
召忽吁了一口气,说:“如此,吾愿意。”
管仲使了个眼色,公子纠赶紧跪拜召忽。
行了拜师之礼后,公子纠说:“以后,我公子纠就有两位老师了,一位教我礼法,一位教我骑射。”
管仲笑着看着召忽说:“恭喜召先生,也恭喜纠公子。”
召忽谦虚地笑着对管仲说:“多谢管先生引荐,也感谢纠公子给我这个机会。”
管仲向公子纠使了个眼色,公子纠心领神会,说:“老师,这就随我去我府上吧,以后你我就同居一处,日日切磋礼法。”
召忽看了看管仲,管仲朝着召忽点了点头。
召忽说:“再次谢过管先生几日收留,鲍先生此刻不在,请代我也谢过鲍先生。”
管仲送公子纠和召忽出了富齐居,目送两位消失在街衢的尽头。
而在一边的鲍叔牙则默默地看着一切的发生,别人不知道,管仲却知道。
因此管仲回到院里,便走向了鲍叔牙的房间。
管仲看着微微笑的鲍叔牙,面带一脸我都看到了的样子,说:“兄长都知道了吧?”
鲍叔牙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管仲说:“兄长莫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各为其主。”
鲍叔牙说:“兄弟,莫要多虑,你我的约定,我自然铭记于心。”
管仲说:“兄长,我正有事要跟你商讨。”
鲍叔牙用手势请管仲坐下并示意他讲下去。
管仲说:“此次计划结束之后,兄长可有接下来的盘算?”
鲍叔牙想了想,说:“兄弟,你是不是预料到有什么不妥?”
管仲双手抱怀,说道:“此事一旦结束,恐怕你我就不能如此安生了。”
鲍叔牙说:“兄弟,你是担心齐公诸儿会拉拢你我?”
管仲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鲍叔牙接着说:“兄弟,要我说,如果齐公或者国、高二位大夫向你抛橄榄枝,你就接着吧,不正好圆了你的梦嘛。”
管仲摇了摇头:“既然做了纠公子的老师,我就不会投二主,我是想有个晋升的台阶,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鲍叔牙起身,走到管仲身边,拍了拍管仲的肩膀说:“兄弟,我是真的没看错你。好,忠心不侍二主,即便是这个主,无法让我们实现自己胸中的宏愿,也不改初衷。兄弟,我支持你,你就说如何做吧。”
管仲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这事没有那么简单的。但是,目前,我认为有一件事,必须要做了。”说完,看向眼前的鲍叔牙。
鲍叔牙示意他说下去。
管仲接着说道:“齐公和纠公子以及小白,虽为亲兄弟,但在立场上,是对立的,你我都不可能因为自己的能力,以二位公子的老师的身份去与齐公共事。可国、高二人不一样,国、高二人,说大点,是为了齐国的利益,说小点,是为了在保住齐国利益之下,从而保证自己的利益,这一点,此二人的立场与齐公不同,我想,我们是该带着自己的学生去拜访拜访这两位大夫了。”
鲍叔牙点头,说:“兄弟分析得不错。你是不是还要说我们各自带各自的学生去拜访啊?各凭其力。”鲍叔牙笑着看向管仲。
管仲说:“还是兄长了解我。你我相扶的都是公子,身份不同,虽然你我是知己,兄弟,但,在这样的事情上,不能混为一谈的。”
鲍叔牙哈哈一笑:“就像你说的,我们俩都是明白人,明白人之间合作,是不需要多说的。”
管仲明白鲍叔牙,鲍叔牙理解管仲。
这还是在江湖上萍水相逢的朋友而己。
可反观齐公诸儿、公子纠、公子小白,同父兄弟,三人之间的感情,却未必能上升到管、鲍二人之间的友情。
只能说,立场相背,利益相同而己。
如今的天下,大到诸侯国与诸侯国之间,几乎上都是沾亲带故的,多多少少都有点血缘关系:比如齐国和周王室,从周武王时期就开始联姻了,(周武王娶了姜子牙的闺女)而鲁国的始祖是周武王的弟弟,齐国与鲁国也算是个远亲吧,到了如今,还联姻了数代,这又如何,根本不影响两国之间因为利益上而厮杀。
所以说,血缘也好,姻亲也罢,都经不起利益的考量,经不起岁月地沉淀。
尤其是最近数十年,打得最欢的就是那些姬姓诸侯国,原本都是一家人,祖上往上扒都是一个祖宗,却打得乌烟瘴气,头破血流,郑国、卫国、晋国、鲁国、虢国、息国、蔡国,这些个姬姓诸侯,不拱卫周天子也就罢了,还趁着周天子衰微,无力干涉自己,从而对着自己的同胞诸侯国大打出手。
昔日风光无限的周天子,如今却只能苟缩在洛邑,眼睁睁地看着天下的乱局,却无能为力。
与此同时,各个诸侯国内部也是乱象丛生,宗室贵族做大,渐渐地架空国君的权力,如晋国、卫国、蔡国等国,看似资格老,实力强,却内耗不断,所以说,再强大的政权,也会崩溃于内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