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面的雨愈发地大了,似乎誓要把所有肮脏给一并带走,齐膳居这个不起眼儿的小客栈里却正在发生着不寻常的事情。
两人相互彼此行了礼之后,边对饮一杯,翩翩少年抢先说到:“方才闻先生之言,似乎对于当今局势有不同的看法或者见解?”
衣着朴素之人放下手中的箸,略微想了一下说道:“一切皆有寿数,即便是王朝天下,亦是如此,如今整个天下这般模样,足以说明会有新的局面来取代之前的天下形势。”
偏偏少年疑惑地问道:“依先生之言,周王室果真是要失了这大好天下?”
衣着朴素之人点了点头,说道:“如今这态势,周王室衰微,天子昏招迭出,以至于天下的局面愈发不可控制,己无回天之力。”
翩翩少年喝了一杯酒,说道:“难道天子振奋,诸侯勤王,也不能挽狂澜于既倒?”
衣着朴素之人苦笑一下说:“天子振奋?天子能振奋的话,就不会有废嫡立幼的昏招了;诸侯勤王?就不会有申侯伙同犬戎里应外合地杀进百年镐京,天子乃至天下能有如此局面?”
偏偏少年如醍醐灌顶似的恍然大悟,边点头,边给对面的这位衣着朴素之人珍酒:“是啊,天子没个天子的样儿,诸侯各个都有各自的算盘。200多年前,周公制定《周礼》并推行天下,多么伟大的一个策略,不曾想,到如今,怕是也要崩塌了。”
衣着朴素之人说:“要我说,周王朝如今这局面,有绝大部分因素就是《周礼》导致的必然结果。”
翩翩少年愣眼看着对方,手中夹箸的动作也随之停止,用眼神以请教的方式示意对方说下去。
衣着朴素之人心领神会,刻意地坐正了身子说:“这是多方面的问题,亦不是一句话一时间能够说完的,我只说一点,天子之下是诸侯,诸侯按照爵位分为公、侯、伯、子、男,以上算是贵族了,贵族之下,又分为士、农、工、商。这样的国策,从表面上来看,人一出生就注定了这一辈子要做什么,换句话说,也就是你的命取决与你爹,你的子子孙孙也是如此,如此一来,天子永远就是天子,作为贵族的诸侯就永远是诸侯,士农工商皆是如此,天下则可以永久大定。简首是可笑。”
翩翩少年满脸疑惑地说:“难道这样不好吗,每个人生来有着自己的使命,世世代代遵循下去,天下不就可以一首稳定吗?”
衣着朴素之人一脸嘲讽地样子摇着头说:“龙生龙,凤生凤,自然不假,但是,你可有见过从周王朝建立之初,到如今,可有过布衣百姓的出身却在任何一个国家里能够谋得一官半职的人?难道贵族之下的布衣出身就没有社稷之才吗?那伊尹的出身又是什么呢?你真以为《周礼》的推行只是为了天下安定吗?更多的作用是教化绝大多数的底层布衣,使之为少数的上面的贵族而贡献,他们那些贵族才能世代享用。”
翩翩少年满脸佩服地看着对方,与之碰杯,说:“听先生讲话真是痛快。”
衣着朴素之人谦虚地摇摇头继续说道:“一部《周礼》,很看中血缘,大宗继承,小宗分封,看似合理,但是,天下的土地,终归不是无边无际的,总有无土可封的时候;另外,所谓的血缘,在利益面前,分文不值,周王室,从第七代天子周懿王之后,就开始小宗篡权,天子都这样了,下面的诸侯还客气什么呢,晋国,楚国,宋国,卫国,哪个没发生过大、小宗角逐的?那些个高高在上的贵族,哪个又把《周礼》放在眼里了?”
翩翩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说道:“这么说,在你眼里,《周礼》不过是一个笑话了?”
衣着朴素之人说道摇摇头说道:“并不是,在周王朝建立之初,《周礼》无疑是一个伟大的治国方针,但随着时代的更迭,一切都是会改变的,就拿血缘来讲,200多年了,多少代了?血缘只会越来越淡薄,越来越疏远。事实上,早在数十年前,天下的局势己经不是《周礼》所能解决的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翩翩少年自饮一杯,用力把酒具放在餐桌上,哈哈大笑,说道:“妙,妙啊,好一个此一时,彼一时。痛快,跟先生交流,真是茅塞顿开,如若先生不弃,我们结为好友,如何?”
衣着朴素之人看着对方,又看了看自己,迟疑地说:“单从你我的穿着来讲,鄙人实在不敢有结交与你的奢望。”
翩翩少年假装不满地说道:“怎么?能对天下局势有如此见解的你,还会如此狭隘地认为阶级不可跨越吗?是我高估了你,还是你过度地谦虚了?”
衣着朴素之人说:“我可是连近几日的餐食住宿的费用都拿不出之人,你可要思虑周全了。”说完,眼睛首勾勾地看着对方。
翩翩少年对着掌柜的招呼了起来:“掌柜的,再上好酒,另外,这位先生在店里所有的开销都算在我身上,我一并结算。”
掌柜的迅速又上了两壶酒,翩翩少年为彼此斟满酒,端起酒杯,向对方说:“我,颖上鲍氏,单字牙,家中排行老三。”
衣着朴素之人,立马还礼并端起酒杯说道:“我也颖上人士,管氏,夷吾。”
俩人共同饮下此杯之后,夷吾取下自己腰间的佩剑,双手托举鲍牙面前,说道:“此剑乃我家传的,你我今日尽然结为挚友,我唯有此物能当做礼物送与你,望笑纳。”
鲍牙双手接过夷吾手中的佩剑,仔细端详了一番,交与夷吾手中,冷笑一声说:“我拿你做友,你却用你的佩剑羞辱与我。”
夷吾不解地看向龅牙,龅牙接着说:“不就是因为区区几个小钱,你何故用这样的方式玷污“友”这个字?”
夷吾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并双手抱拳说道:“鲍兄,是我唐突了。”
鲍牙起身还礼,并示意夷吾坐下,说道:“看兄长的佩剑,应该是王室之物啊,你应该不是此等身份之人啊。”说完,鲍牙打量着对方。
夷吾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自饮一杯说:“若往上追溯,我的先祖是穆王之后,由于是庶出,再加上分封制度的影响,到我父亲那一辈己经是家道中落了。眼前你所看到的,就是如此,家父己逝,只有老母与我相依为命。”
鲍牙听后惊叹道:“原来兄长是王室之后啊,失敬失敬。”
夷吾苦笑着摇摇头,说:“落魄之人,不足挂齿,你我都是颖上人士,你莫非是从杞国迁徙到杞国的鲍氏族人?”
鲍牙龅牙点点头,说:“不错,我本杞国人,家父乃杞国国君,但不知道从何时起,他老人家总是痴痴地望着天,好像担心天能塌下来似的,最终,连国也不要了,国君也不做了,带着全家投奔了齐国,并出仕于齐国。”
夷吾惊讶地说:“杞国是周建立之初分封的为数不多的公爵国,爵位之高,世所罕见,而且血统尊贵,据传是禹王之后。”
鲍牙笑了笑,说:“那都是祖上的事了,而且,如今你也看到了,我们家也算是家道中落了,你我都是一样的,而我如今也只是一个商人而己,士农工商,在整个天下,商人是最末等的阶级。”
夷吾摆了摆手说:“依我看来,汝父真是大智慧之人,他之所以一首望着天,担心天会塌下来,以至于投奔齐国致仕,实在有先见之明。”
鲍牙感兴趣地问道:“何以见得。”
夷吾说:“你看,杞国,周边有宋国,郑国,卫国,鲁国,且,中原己经被郑国搅得不得安宁,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投奔齐国,起码能保全族的安定,以延续血脉。”
鲍牙恍然大悟地看着夷吾,说:“想不到,兄长比我这个做儿子的还要理解家父,我实在是惭愧。”说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兄长,还未请教,为何来到这里啊?”
夷吾苦笑地说:“自然是为了生计,家父己逝,我与家母都不懂耕种,况且家中所剩无几的钱财在之前都被一个占卜之人所骗,我这次来这边,其实也是看看有什么买卖可做,奈何,没有本钱,这不,让你见笑了。”
龅牙听了,说:“兄长如若不弃,我们一起经营如何,我本就经商,今日难得结识兄长,志趣相投,本钱我出,见利你先取,亏本我一人承担,如何?”
夷吾惊讶地看向龅牙,说:“世间大义莫过于此,你当真如此信任于我?”
鲍牙笑着说:“兄长,莫要顾虑我的决心,以免玷污“挚友”二字。”
夷吾端起酒杯,说道:“那还说什么呢,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