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斋的檀香裹着闽西山岚的湿气,林墨端详着血书中夹带的木屑——半截雕着饕餮纹的梁托,浸透桐油的木纹间渗出暗褐血珠。阿湘残存的朱砂簪在琉璃罩中嗡鸣,簪尾指向程罡日记里圈出的坐标:清乾隆西十八年,客家匠人林三保建承启楼时,以活人祭梁。
未时·承启楼天井
林墨仰头望着五层楼高的中心梁木,椽柱间悬着的三百盏子孙灯忽明忽暗。穿对襟衫的族长攥着发黑的《林氏族谱》,扉页夹着片带齿痕的八卦镜:"自打雷劈了宝盖顶,夜半总有刨木声......前日祭祖的童男,在梁上发现了这个。"
镜面映出个穿清式短打的木匠,手中墨斗正往梁上弹血线。林墨的渡魂笔突然震颤,笔杆浮现陈无相年轻时的批注:"梁中封九尸,不可擅动。"
月光染蓝环形土楼时,中心梁木传来斧凿声。林墨蘸取桐油混朱砂,在《围龙图》残卷补绘八卦方位。瓦当上的滴水兽突然转瞳,檐角悬着的鲁班尺化作森白指骨,将整座土楼扭成巨型墨斗。
"林家小儿!"梁木裂缝中探出半截腐尸,手中刨刀竟是程罡的盾牌残片,"你祖父当年用我九兄弟的魂魄镇楼,今日便拆了这八卦局!"
三百根楼板突然暴长,将林墨逼至坤位死角。千机戒迸发青光,戒面《营造法式》图中跃出岳擎的枪魂,将腐尸钉回梁木。
林墨割破掌心,鲛血顺着鲁班尺纹路漫过梁柱。腐尸的惨嚎声中,整座土楼化作立体《溪山行旅图》——陈无相当年封印在梁中的九具尸骸,竟是按北斗九星方位排列的活桩。
"原来程叔的盾牌是这么碎的......"他抚过梁上玄鸟纹的裂痕,蘸取阿湘朱砂簪的粉末补绘星图。当最后一颗隐元星亮起时,承启楼七十二道楼梯突然倒转,露出地窖中锈迹斑斑的青铜锁龙匣。
晨雾中的土楼泛着血光,林墨掀开锁龙匣。内里《围龙图》全卷上,陈无相的朱批犹带泪痕:"甲午年谷雨,以墨儿换楼安,留待天机转。"
铜铃送来新笺时,匣中龙鳞正拼出幽冥阁密令。岭南寄来的骨雕请柬上,岳擎的枪痕挑着半阙《叹五更》:"佛山祖庙,北帝袍噬魂,求绘醒狮点睛图......"他着心口新生的逆鳞,那里跳动着梁木中的鲁班咒、程盾上的玄鸟泣,以及阿湘簪中封存的最后魂引。
浮生斋的晨雾裹着珠江潮气,林墨凝视着岭南寄来的骨雕醒狮。狮瞳嵌着的血珀正在融化,渗出暗金液体凝成《北帝伏魔经》残句——正是陈无相当年在祖庙梁上刻的镇邪咒。
阿湘残留的朱砂簪在琉璃罩中泛出霞光,映出程罡日记里的警告:"戊寅年端午,与幽冥阁‘衣魂使’战于灵应祠,失玄鸟盾右翼......"
灵应祠的琉璃瓦泛着血光,林墨的渡魂笔扫过脱漆的盘龙柱。香案上的百年铜鼎突然倾覆,香灰中滚出半截玄鸟盾碎片,程罡的血迹在锈纹间拼出"小心衣冢"三字。
"自打三年前修缮北帝袍,每逢雨夜就有狮吼。"庙祝颤抖着指向后殿,"上个月更夫的锣碎成了这样......"他摊开掌心,青铜锣碎片上刻着岳擎的枪法残招。
暴雨砸碎天井积水时,北帝袍无风自舞。林墨蘸取玄鸟盾血锈补绘《醒狮图》,每落一笔,梁上便多出道爪痕。供桌突然塌陷,露出底下由三百件寿衣垒成的"衣冢",每件寿衣心口都绣着幽冥阁的鬼塔纹。
"陈无相抽我皮肉制笔,今日该你还债了!"衣冢中爬出个无面人形,挥舞的招魂幡竟是用阿湘的朱砂嫁衣碎片拼接。林墨扯开襟口,心口逆鳞迸发青光,祖父封印的《六祖坛经》骤然浮现。
无面人撕碎《醒狮图》残卷,林墨的渡魂笔炸成千百金鳞。他蘸取逆鳞血混着铜锣粉,在虚空勾画程罡的玄鸟纹与岳擎的枪诀。暴雨中的石狮突然转瞳,口中衔着的绣球化作玄鸟盾残片,将衣冢劈成两半。
"原来您把半卷《坛经》封在我血脉里......"林墨在瓦当碎雨中看见陈无相跪在六祖像前,将婴孩浸入混着佛血的墨缸。程罡的盾牌碎片从西面八方飞来,在他掌心重铸成刻满往生咒的新盾。
晨钟惊散祠堂阴气时,林墨跪在重组的玄鸟盾前。盾面新增的《醒狮镇邪图》中,岳擎的枪魂挑着半阙《南音》工尺谱。阿湘的虚影最后一次浮现,朱砂簪化作流光没入狮瞳:"陈家渡魂一脉,今日方得圆满。"
铜铃送来南洋批信时,林墨正修补北帝袍。槟城寄来的蕉叶密函上,程罡的血迹绘出星洲地图:"柔佛古庙,拿督公吞童,求绘百族平安图......"他抚过盾面新生的玄鸟纹,那里跃动着祖庙的禅机、程叔的执念,以及阿湘燃尽魂力留下的最后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