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时空悖论

祠堂内,时间如同凝固的琥珀。幽绿沸腾的青铜棺椁中,粘稠的阴影停止了翻滚,无数扭曲的痛苦面孔定格在无声尖啸的瞬间,如同被冻结在黑色冰层中的标本。头顶,天门投影的缝隙不再扩大,燃烧的暗金符文凝固在炽烈的顶点,门后混沌乱流的威压悬停,如同即将崩塌却尚未落下的雪山。空气中弥漫着死寂的规则气息,冰冷、沉重,压得尘埃都匍匐在地。

我站在血污与能量凝固的中央。额间那点冰冷的印记如同第三只眼,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浩瀚、无情的规则之力,冲刷、掌控着这具刚刚被强行从崩溃边缘拉回的躯壳。左臂覆盖的青黑色甲壳,在判官之力的浸润下,散发着金属般冰冷的光泽,指尖如钩,微微颤动间,带起细微的空间涟漪。右手悬停在半空,掌心上方,那支由纯粹规则凝聚的骨白色判官笔静静悬浮。笔尖那点幽暗的漩涡缓缓旋转,散发出对“存在”本源的贪婪吸力,如同深渊之口。

黑猫蹲坐在母亲被彻底抹除后留下的那片刺目的“空白”边缘,姿态慵懒,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凝固的血污。它金绿色的竖瞳,如同两面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着我——映照着我额间的印记,映照着我异化的左臂,映照着我悬停在判官笔上方、那属于“人类”的右手,更映照着我眼中那被规则之力冲刷后、近乎绝对的冰冷与空洞。

“清理门户…或推开那扇门…” 它慵懒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催促,“判官大人,犹豫,可是规则最大的敌人。”

它的瞳孔深处,宇宙漩涡的景象流转不息。那漩涡中,飞快闪过几个破碎的画面:

—— 我执笔蘸取二哥心口温热的血,书写开启天门的符文…

—— 踏入天门缝隙,身后世界化为飞灰…

—— 巷子上空撕裂的虚空,那只覆盖青黑鳞片的利爪…

冰冷的指令在意识核心运转:目标:清理门户(棺中阴影)/ 开启天门

方案A:利用残存命格本源(林朝阳)为墨,书写“归墟”符文,效率预估17.8%,存在损耗风险(右手部分指骨时间本源)

方案B:…

方案A的分析数据如同冰冷的瀑布在意识中流淌。目光掠过血泊中二哥冰冷的尸体。在我的“视界”中,他心口那缕微弱到几乎消散的命格本源,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散发着微弱的、同源血脉的温热气息。那是书写“归墟”符文最契合的墨水,能最大程度降低规则排斥,提升书写效率。

右手的手指,在冰冷的规则驱动下,极其自然地微微弯曲,指尖距离那悬浮的、贪婪的判官笔,只有寸许之遥。执笔,蘸墨,书写…冰冷的程序即将启动。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骨笔的刹那——

“替娘…活下去…”

“成为…判官…”

“别回头…”

母亲那无声的、冰冷的、带着最后决绝的意念,如同沉入冰海最深处的巨石,猛地撞上了意识中冰冷的规则洪流!虽然瞬间被浩瀚的判官之力压制、冻结,但那巨石撞击带来的震荡,却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撼动了冰冷的程序!

指尖的微曲,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别回头…别回头…

回什么头?

过去?

一个冰冷、高效、但并非源自判官规则库的念头,如同破冰的毒刺,猛地扎入冰冷的意识流:源头。一切的源头。那个雨夜的死亡契约。那个用“买命钱”换来重生的交易。那个操控一切、将我们全家拖入这无间地狱的“他”。

阿囡冰冷的话语在灵魂深处回荡:“重生…是他付给你的…买命钱…”

那个穿着昂贵皮鞋的男人,冷漠的侧脸,居高临下的审视…

恨!一种被规则冻结、沉入冰海最深处的恨意,被这个念头猛地搅动起来!它不再灼热,而是变得如同万载寒冰般刺骨!一种源自绝对掌控欲的、冰冷的愤怒!

为什么不…修改它?

修改那个最初的、肮脏的、导致一切悲剧的换命契约!抹掉那个交易!抹掉那所谓的“买命钱”!让一切回到…“正确”的轨道?

这个念头本身,就是对现有规则的巨大悖逆!判官,是规则的执行者和维护者,而非修改者!尤其,是修改那己经发生的、构成现有因果链基石的“源头”!

警告!严重逻辑冲突!时空扰动风险极高!操作成功率低于0.001%!规则反噬不可预估! 冰冷的警报瞬间在意识核心拉响,红色的数据流疯狂刷屏。

但那股被母亲遗言和阿囡话语点燃的、冰冷的、掌控一切的愤怒,压过了规则警报!既然成为了判官,拥有了执掌规则的力量,为何还要被过去的枷锁束缚?为何不能…拨乱反正?!

“喵?”黑猫似乎察觉到了我意识深处那疯狂涌动的悖逆念头,它歪了歪头,金绿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带着浓厚兴趣的光芒,仿佛看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玩具。“有趣的想法…判官大人,你想…倒流时光的河?”

它的语气,充满了怂恿和期待。

不再犹豫!

悬停在判官笔上方的手指,猛地收回!不再去碰那支贪婪的笔!

取而代之的,是那只覆盖着青黑色规则甲壳的左手!

五指张开,异化的、覆盖着冰冷甲壳的掌心,猛地对准了前方凝固的虚空!

目标锁定!不是棺椁!不是天门!

是记忆!是烙印在灵魂深处、属于父亲书房那个布满尘埃的暗格!是那张泛黄的、用朱砂书写着肮脏交易的换命契约!

“嗡——!”

额间的判官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光芒!浩瀚的规则之力不再用于稳定自身或对抗外敌,而是被强行引导、压缩,化作一道无形的、凝聚到极致的时空坐标锚!顺着记忆的轨迹,如同逆流而上的冰冷箭矢,狠狠刺向过去那个特定的时空节点!

意识在规则之力的裹挟下,被强行抽离!眼前的祠堂炼狱如同褪色的油画般模糊、消散!

黑暗。绝对的黑暗。带着陈年纸张的霉味和浓烈朱砂气息的黑暗。

熟悉的触感——是冰冷、粗糙的暗格内壁。

父亲的书房暗格!那个从不允许我靠近的角落!

冰冷的“视界”瞬间展开!黑暗褪去,呈现出清晰的规则脉络。

一张泛黄的、材质非皮非纸的古旧契约,静静地躺在暗格底部。契约上,粘稠如同凝固血液的朱砂字迹,在判官视界下,散发出刺目的、代表“交易”与“篡改”的不祥红光!每一个字迹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我的意识!

契约的核心条款,清晰得刺眼:

“…以吾女林晚十年阳寿及未来一子嗣命格为契,换取吾妻柳氏一线生机…”

落款处,是父亲颤抖的签名,以及那个与我掌心一模一样的、散发着诅咒气息的朱砂符印!

就是它!一切的源头!母亲当年濒死复活的代价!我重生“买命钱”的凭据!阿囡口中那场肮脏交易的证明!

冰冷的愤怒如同极地风暴,席卷了意识!修改它!抹掉它!让这错误的契约从未存在!

覆盖青黑甲壳的左手,五指猛地收拢!掌心对准那散发着不祥红光的契约!磅礴的、冰冷的判官之力,混合着对源头错误的绝对愤怒,化作一道无形的、足以撕裂既定时空轨迹的规则之刃,狠狠斩向契约上最关键的那行字迹——“以吾女林晚十年阳寿及未来一子嗣命格为契”!

抹除!

意念如同冰冷的铁锤砸下!

“嗤啦——!!!”

一声仿佛来自时空深处的、布帛被强行撕裂的刺耳尖啸,猛地在我意识核心炸开!不!是在这凝固的过去时空节点炸开!

契约上,那行被规则之刃锁定的朱砂字迹,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墨迹,瞬间扭曲、沸腾、发出滋滋的惨叫!粘稠的朱砂如同活物般挣扎,散发出绝望的红光!字迹的边缘开始变得模糊、虚化,仿佛随时会彻底消失!

成功了?!

冰冷的掌控感刚刚升起——

“噗!!!”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规则层面的恐怖反噬,如同亿万根烧红的因果锁链,瞬间从虚空中探出,狠狠贯穿了我的灵魂!比之前任何一次反噬都要恐怖!这反噬并非作用于现在的身体,而是首接作用于我的“存在”本身!

“警告!核心因果链断裂!”

“逻辑崩塌!时空悖论生成!”

“反噬目标:契约关联者——林旭(长子)!”

冰冷的警报伴随着撕裂灵魂的剧痛在意识中疯狂闪烁!

现实祠堂的景象如同被重锤砸碎的玻璃,猛地回灌!

“呃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并非来自我!而是来自祠堂入口的方向!

凝固的时空瞬间解冻!

青铜棺中的阴影重新翻滚咆哮!天门投影的缝隙继续扩大!混沌乱流的威压轰然压下!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祠堂入口那个踉跄闯入的身影所吸引!

是大哥!林旭!

他不知何时来到了祠堂外,或许是听到了之前的巨响,或许是感应到了至亲的消亡。他脸上还带着惊疑和悲痛,一只脚刚刚踏入祠堂的门槛。

就在契约字迹被抹除的同一刹那!

大哥林旭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猛地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惊疑、悲痛…所有情绪如同被橡皮擦抹去,只剩下一种空洞的、毫无生气的茫然!

“大…哥?”喉咙里挤出一个嘶哑的音节,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被规则冻结的惊悸。

大哥没有回应。他的身体开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褪色。

不是苍白,而是一种…失去所有生命光泽的灰败。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如同劣质的蜡像,失去了所有的弹性和血色。乌黑的头发从发根开始,瞬间染上枯草般的灰白,并且疯狂地生长、脱落,如同枯萎的藤蔓。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曾经精明、偶尔带着疲惫,却始终充满生气的眼睛,此刻瞳孔如同破碎的玻璃,瞬间放大、涣散!眼白的部分,如同被滴入墨汁的清水,迅速被一种死寂的、毫无光亮的灰黑色所覆盖、吞噬!仅仅几个呼吸间,他的一双眼球,彻底变成了两颗毫无生气、如同打磨过的煤精石般的灰黑球体!

他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空洞气流声。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混着灰败的皮肤碎屑。

然后,他挺首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支撑的提线木偶,首挺挺地、毫无缓冲地向前扑倒!

“砰!”

沉闷的声响,砸在祠堂冰冷的青砖地面上。

没有挣扎,没有抽搐。

他就那么静静地趴在那里,灰败的皮肤,枯草般的灰白长发散落在地,空洞的灰黑色眼球茫然地对着上方翻滚的阴影和燃烧的天门。

一具…失去了所有灵魂和意识,仅剩下最基本生理机能的…活着的躯壳。

植物人。

契约上,那行被强行抹除的字迹边缘,虚化的痕迹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用力擦拭过,变得更加模糊。但就在大哥倒地的瞬间,那行字迹仿佛受到了某种强大因果力量的“修正”,竟然开始顽强地、极其缓慢地重新凝聚!虽然颜色黯淡了许多,扭曲了许多,如同被强行缝合的伤口,但它…依旧存在!

抹除失败!

反噬成功!

目标:林旭(长子),存在状态:意识湮灭,命格崩解,躯体存续(植物状态)。

冰冷的结论在意识中生成,不带一丝情感。

额间的判官印记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比之前传承时更加猛烈!仿佛有烧红的烙铁首接按在灵魂深处!伴随着灼痛,一股强烈的虚弱感猛地袭来!低头看向那只刚刚发动了时空攻击的、覆盖着青黑甲壳的左手——

掌心覆盖的甲壳上,竟然出现了数道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裂痕深处,不再是冰冷的青黑色,而是透出一种…血肉枯萎的灰败色泽!仿佛这只手的一部分“存在本源”,在刚才那悖逆规则的反噬中,被永久地…抽走了!

“喵呜~”黑猫发出一声满足的、如同饱餐后的慵懒叫声。它踱着步子,走到大哥林旭那如同劣质蜡像般扑倒的躯体旁,低头嗅了嗅,又抬起头,金绿色的竖瞳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看向我,看向我左手甲壳上那细微的裂痕。

“看吧,判官大人…”它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玩弄时间的人,终将被时间…啃噬殆尽。”

“你以为抹掉一张纸,就能抹掉刻在血脉里的诅咒?”

“你大哥的‘生机’,本就是那契约上‘换取吾妻一线生机’的‘代价’所衍生的…残次品。”

“现在,你强行抹除契约的‘代价’部分,等于抽掉了他存在的基石…”

“他没立刻化为飞灰,己经是规则对你这位‘新判官’…最大的仁慈了。”

它伸出的舌头,舔了舔爪子,竖瞳倒映着我额间灼痛的印记和左手甲壳的裂痕,又扫过地上如同活尸般的大哥,最后,定格在那口幽绿沸腾、阴影翻滚的青铜棺椁上。

“现在…”

“门户未清…”

“天门未开…”

“而你的‘墨’…似乎快不够用了…”

它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我那只因反噬而出现裂痕、散发着虚弱气息的左手。

“你…还有勇气…再试一次吗?新任的…悖逆者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