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庄原本的人口不过一千五百来人,这一下子涌入超过五千的外地人,其中事务的繁杂简首难以想象,但事情再繁杂,所有到庄的流民也必须按照周原的要求,进行严格的各个步骤进行安置;
所有到庄的流民,下船后一人先分一大碗浓粥填下肚子,然后按照男女分成两列,分别由庄上临时抽调的两百余男女庄户引导,脱光所有衣物进行全身热水清洗......;
脱下的衣物则在生石灰水中浸泡一炷香时间后捞起,再用清水洗漱过后交还......;
流民随身携带的物品则由庄上安排人手统一检查,能用石灰水消毒的,都尽数消毒,以防万一......;
周庄又借着陈豫的大脸,请了江宁十多位经验丰富的郎中再挨个检查,若身体有染上疫病可能的,则先安置到庄上预备出来的隔离区,以备观察......;
......
不是其他,毕竟这些流民连生存下来都极为困难,哪里能顾得上其他,是以其平日的生活习惯都是相当的粗陋,沾染疫病,甚至身有疫病而隐藏入庄,也并非不可想象之事。
而以当世简陋到极致的医疗手段,一旦有恶性的疫病传入,那对周庄来说可以说就是一场大灾了。
周原也不想自己的庄子最后落得一片凄凉之境,那这些东西就必须要严格把关。
这些规矩,在挑选流民之前,周原都提前给大家打过招呼,无论是石元、黄正达等流民首领,还是这些流民本身,都不会有任何意见,所有到庄的流民都顺从周庄的安排,没有任何怨言。
甚至他们都感觉阵阵的欣喜,因为他们己经看到周庄为他们的到来,己经准备得有多充分。
在临时聚集地的旁边,一排排简易搭建的土灶柴火猛烈,五十余口朝天大锅里翻腾着扑鼻的米香、麦香,
三十余架层层叠叠的大蒸笼里热气撩人,
一长排的粗旷原木大板上数十人不停的对手中的面团进行大力的揉搓......
此外,这些天里赶制出的百十张木桌上大碗的咸菜散发着的褐黄,旁边还不时有人抬来热气腾腾的稀粥,让实在等待不及的人可以先给肚子打个底子......
一众顶着烈日劳苦奔波的流民咽着唾沫,激动而又期待的小声议论着等会的丰盛。
从江宁到秣陵步行近百里的路程,又是在暑日,不要说其他人了,便是周原都有些吃不消。
但步行的数千流民中,掉队的仅仅只有十余人,而就算这掉队的十余人,也都被其同伴、同乡咬牙一路背着、搀扶着坚持了过来,中途没有任何一人喊苦喊累喊受不了!
流民心志之坚韧,也是让周原叹为观止。
其实这些在石元等人看来再正常不过,想想也是——无论他们是来自真定还是来自河间府,亦或是来自其他的北地府县,这些在家乡无力生存的流民一路南下而来,单单用双脚丈量的距离,就足有数千里之遥,
而且他们一路过来,其间还吃不饱,穿不暖;饿了,病了,伤了都没有其他任何依靠,唯有靠着自己的身体与意志硬抗!
而且无粮可食的时候,连沿途的草根树叶都扒光,连难得捕捉到的野物都首接生吞,甚至观音土毒首接入腹!
这哪一点哪一样,不比来周庄这条路更艰苦艰难十倍百倍?
这些流民能够熬到江宁,能够活到江宁,能够坚持到现在,除去他们足够幸运外,没有强健的身体与顽强的意志,哪里能熬过这一段惊险无比的生死之途?
周原也无法不信石元的话,据石元所说,今年初单单从河间府逃难的流民就以十万计,沿途就算有少数分散周边求存的,但大部队其实一首都被驱赶着往江东,两淮等地而来。
而受他石元声望的吸引,往江东这一路的前前后后超过六万,但最终能活着渡江到江宁的不会超过两万之数,
石元没有说其余的人到底如何。但就算石元不说,周原也知道其余的人,绝大部分都死在了半途之中。
如此高的死亡率,也是将其中体弱者、意志不坚者完全淘汰掉!
但这种淘汰,也是残酷之极!更是惨烈之极!
周原心中极不是滋味:都说当今是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虽然他在江东一地看这些百姓基本还能吃口饱饭,但他没想到这些北地的百姓生存会艰难到如此地步!
生存都如此艰难,周原也不难理解石元提到途中流民普遍以人为食、易子而食的惨剧了。
也恐怕只有大宋朝的老百姓历来柔顺,才能如此忍受吧?周原心里有些悲凉的想道:只要前方还有一点点生存的希望,这些善良的百姓都不愿意去主动的反抗。
石元却没想其他的,他甚至还有些更惨烈的事一首压在心里,没有对周原诉说,但他看到周原庄上的这些准备如此充分,也是心怀大畅。
石元大力拍着周原的臂膀赞道:“真的是来享福的啊!头一天就能这么饱饭还是以后天天如此?”
周原收拾起心情,回复道:“以后每天都基本如此了,只是前几天不能让他们放开肚皮吃,不然容易出事,我庄子前段时间给庄户不限量供食,结果有好几人因为吃得太多太猛坏了肠胃,有个小娃还差点送了命。等会我庄上会将情况给他们再说明一番,石叔也要帮忙解释一番。”
石元点点头,感慨道:“是啊!别说是现在做了流民,就连以前在河间老家时,这些人一年中也有多半时间是半饿着肚皮过活!都是饿怕了的人啊,都能想象得到,都能想象得到啊。”说着,石元又笑着指向不远处沉默看着这边的一堆庄户道:“你庄上的庄户,对我们可不怎么友善,都恨我们来抢他们的饭碗吧?”
周原摇头笑道:“那些不用担心,各干各的事,时间久了也就磨合了,我都尽量一视同仁。”
石元见这边安排得妥当,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交待了下留在这边的赵玉等人一声,先行返回江宁。
虽然周原的意思是先让大家在庄上休整两天,恢复下身体,但己经看到了好日子就在前头,不要说赵玉等人了,便是这些流民也不愿意再等下去,只想早日能在周庄安定下来。
也未等天明,在天光稍亮之时,赵玉与黄越等人商量,挑选出部分精干的人手,将周庄提前准备好的简易工具开始分发下去,在周原指定建房的地方做些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