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大亮,两艘平底乌篷船就悄然的靠到周庄渡口,看着用麻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数十捆货物,周原让护院抬上岸边,割开来细细的查看。
白腊实木精心制作的枪身,澄亮的枪头,外加条条挥洒如丝的红缨,果然是实打实的军中兵器,处处都透着做工的精良。虽然枪头脊背处的某某督造的字样都被磨去,不过丝毫不影响使用的效果。
吩咐众庄户将二十捆长枪及其他物事抬到庄内,周原让管家去将银子取来,交到眉开眼笑的陈汉塔手中。
比自已预料的还要容易,两百把被磨去督造印记的精制长枪,二十副皮甲,总共才花去三百两现银,除了管制最严的劲弩强弓外,便是制作精良的长刀也由陈汉塔送了十把。
宋朝对军队的管理极为复杂,虽粮饷不缺,但对将官权力的限制极严,也是极力的防范。
秣陵厢营不属江东禁军编制,陈、沈、余等豪族将秣陵县的诸多事务把持得跟铁桶一般,以至统领两营厢军的陈汉塔平素也插手不到地方事物,加上经常被分派到各种杂物,一年里县里上下操劳不止,所得军晌不过数十两银,再靠驱使手下兵卒的劳作,陈汉塔的收入每年也不过两三百两银子。
陈汉塔今年流年不利,家里五六房小妾的开销也极大,光光想各种生钱的法子都让他愁得抓破头皮,哪里有周原大手一挥三百两银子到手的痛快?
而且此事是陈豫亲自交待,县里的监管也不会伸手多要,盘算下来,似这样的生意,若不是陈氏等族看管得紧,而且手里存货不多,陈汉塔巴不得天天都来上两笔。
自昨日晚间起,周原便将庄子上的警戒之事交与自已庄子上的护院,王福的手下早就集合起来,数日的赏钱也已发放下去,只等王家来领回。
送走陈汉塔不久,正操训之时,管家果然来报王家有人来访,周原只让管家与王家来人交接,言语间也须客气,以免让人难堪――虽然陈氏兄弟都不齿王福如此背弃恩人的行径,不过人活世上,哪能随心所欲?
何况王福也是毫无根基,行商各地本就艰难,周原也没有怪罪他的想法。
当对面敌人杀过来时,左手持盾,以手肘臂膀抵压护住头胸,双腿稍稍蹲下,斜身目视前方敌人,右手持枪奋力刺出。
周原回忆着杨邦武讲解的枪盾合击之术,感觉还差那么些意思,不过有王威在,有不妥之处当即纠正过来,他也监督着场上众人一遍遍的演示。让众人依着他的动作学习。
见到旁边的陈宜对自已身后示意,周原侧头看过去,原来是王蝶儿领着王哲,一身紫衫婀娜的站在场外。
“周公子!”见他望过来,王蝶儿和王哲快步前行,离得还有几步远的时候,王哲扑地跪倒,口中喊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公子请受小子一拜……”咚咚的以头撞地磕头不止。
周原赶紧几步将王哲拉扯起来,又制止住一旁盈盈拜倒的王蝶儿,叹道:“都是劫后余生,两位不必如此多礼。”
周原见王哲额头已经碰得发红,即使对这种礼节不在意,心下也颇为感动,见王哲挣扎着还要继续磕头,责备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要跪也是跪天地父母。如此我可消受不起。”
王蝶儿手臂被周原刚才一把抓得生痛,脸上有些发烫,心想:这周原怎么还是说动手就动手,劲力也太大了,却也不好再坚持。
周原见这女孩梳妆一番,倒更是娇媚无比,眉目流转间已经颇有风情,心里倒是一笑:这陈汉塔人品虽被鄙视,眼界倒还是不差。
为免庄户分心,周原将操训交待给陈宜等人,将王家姐妹领到庄内做客。
经过刚才这一闹,周原才省起以这时代的标准,自已对王蝶儿的动作该是唐突了,他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过人家已经当面来拜谢,周原也要摆出稍微正式会客的礼仪。
王家所赠谢礼相当的不菲,问过杨邦武暂时没在后,便先将给他的谢礼端来——单单是给他的谢礼,就足足百两纹银,周原笑了笑,也不客气的吩咐管家入账,倒让精心准备了一大堆客套话的王蝶儿有些郁闷了。
“此次家父所做,确实是让周公子心寒,便是小女也觉得难堪……”几句话下来,王蝶儿主动提到王福要将护院撤走的事。
周原不在意的摆手道:“不必如此,王叔所虑也有他的难处,行商各地的艰难王姑娘你也是深有体会,如今各地山匪水寨横行,所谓和气生财,得罪了他们,生意是没法再做下去的。这点上倒不如我们这些靠庄田生活的人。”
王哲学大人般的拱手激扬道:“如今城中均传白虎寨的朱家兄弟联合王虎水寨不日要来洗劫公子庄子,小子不愿学家父那般,愿与公子一同坚守,与公子的庄子共存亡。”
周原笑道:“大人说话,你个小屁孩少说话。”又省起自已现在也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比面前这小屁孩也大不了多少,回道:“王虎要想拿下我的山庄,没那么容易,你等会与你阿姐一起回家去,好生的待在家里才是正经。”
王蝶儿点头道:“公子所言极是,我观公子今日庄上的气象,也确实不是区区蟊贼能轻易得手的,阿哲你等会与刘叔他们一起回去,”见王哲张嘴欲言:冷声道:“你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不成?”
王哲这小屁孩被他阿姐一句话堵得头都缩了回去,显然是不敢跟他姐姐反抗的。
王蝶儿又转头对周原言道:“家父虽有百般苦衷,但此次弃公子恩义与不顾,总是事实,小女子虽不才,也愿从今日开始留在公子庄上,还望公子不要嫌我给公子添了麻烦。”
周原吃惊的看着王蝶儿,清丽的面容看不出做假的痕迹,没有考虑就直接拒绝道:“如你所说,确实是个麻烦。此事不可再提!你快走吧,我送你走!”
王蝶儿如何想到周原拒绝得如此干脆,当即也是有些傻了。
然而她也不是会轻易退缩之人,稍稍回了口气,接着道:
“公子不必多虑,小女子此举也只是想尽些绵薄之力,公子莫非连我的这点愿望都满足不了?”
周原哪里会跟她客气,将这些麻烦往庄上揽?毫不客气的抬眉拒绝道:
“王虎他们若来,你一个柔弱女子能尽得了什么力气?再说了,你一个未婚女子,居于我的庄上,你也明白的?”
王蝶儿有些气结,红着眼道:
“前日我被贼寇捉去,一夜未归,如今已经是满城皆知,便是小女子的夫家,昨日也送来解聘书――公子莫非以为我还有什么名节不成。”
周原无语之极,心想他娘的莫非这事你还怪上我了不成?
有些不耐烦的挥手道:“此事休得再提,等会你们就走。我还忙就不送了。”
王蝶儿道:“公子误会了,小女蒲柳之资,也知道难入公子眼……”
周原摆摆手,也不讲什么礼节,皱眉自走出去,留下一对大眼瞪小眼的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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