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酒后吐真言

几杯烈酒下肚,酒桌上的气氛己不复先前那般的拘谨,西人反倒热络得有些出奇。

就连平日里话语少得能按字数算钱的高顺,也借着那几分朦胧的酒意,眉眼间的冰霜也消融了不少,言语间竟也多了几分人气儿。

西人天南海北地闲聊,从天下大势的波谲云诡,聊到各自军旅生涯中遇到的奇闻轶事。

酒酣耳热之际,张飞那大嗓门便有些刹不住车了。

只见他话题一转,竟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这下邳城中哪个巷子的粉头最是水嫩,哪家的小娘子身段最是丰腴。

“俺跟你们说啊,那城东张屠户家的三闺女,那屁股……”

“还有城西那户姓王的小寡妇,那身段,那细腰……”

张飞正说得兴起,唾沫横飞,却见对面的高顺脸色猛地一僵。

他那张素来冷峻的脸上,竟泛起一层不自然的薄红,眼神不停躲闪,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哈哈!启元你快看他!仲康你快看他!”

张飞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宝贝,指着高顺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高将军,你这是怎么了?俺老张只是说个婆娘,你怎么倒先红了脸!高将军你莫不是个雏儿?”

高顺被他笑得面皮更烫,端起酒碗猛灌一口,这才闷声闷气地辩解道:“某……某平素里是滴酒不沾,今日……今日只是有些不胜酒力罢了。”

看着他这副模样,惹得陆琰和许褚也是忍俊不禁,众人又是一阵会心的欢笑,气氛好不融洽。

只是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平日里滴酒不沾的高顺显然是真的喝醉了。

他那双锐利的眼眸变得有些迷离,话匣子突然一开,竟像是要把在吕布帐下积攒了数年的郁气全都吐出来一般。

“唉!我主公他……主公他徒爱虚名,又喜阿谀奉承之言……”

高顺抓着酒碗,声音里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苦涩。

“我高顺对他忠心不二,每逢战事又带着陷阵营的弟兄们作为先锋,为他出生入死,攻无不克。

可到头来还得了什么?!他吕温侯宁肯信那些只会花言巧语阿谀奉承之辈,也不愿听我高顺一句逆耳忠言。

我这陷阵营统领,听着威风,实则……实则不过是一把还算锋利的刀罢了。他吕布若要用则拔之,不用则弃于鞘中,他又何曾问过刀的感受……”

他越说越是激动,说到最后,竟狠狠一拳砸在桌上,震得碗碟一阵乱响。

那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模样,与此刻的愤懑不平判若两人。

张飞闻言,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他一把按住高顺的肩膀,环眼圆睁,大声说道:

“我说高顺兄弟啊!既然那三姓家奴不识得你这等大才,你又何必硬要在他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来!不如跟俺们一起走了算了!俺大哥玄德公,乃是汉室宗亲,仁德播于西海,为人最是礼贤下士!似是你这般的大才,若肯来投,俺大哥必然扫榻相迎,奉为上宾!这不比跟着那反复无常的吕布强上百倍?!”

“三将军!慎言啊!”

陆琰见状,心中一惊,连忙出声制止张飞。

他知道张飞此言也是惜高顺之才心切,也是出于一片好意,但这话在此情此景下说出来,实在大为不妥。

“高将军乃温侯帐下大将,我等今日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酒肉之交。三将军此番言语,岂不是陷高将军于不义?如果今日之事传将出去,传入那吕布耳朵中,更会让我等主公与温侯之间再生嫌隙,于大局不利啊!”

“更何况高将军还是吕布帐下大将,吕布此人生性多疑,若是让他知晓今日之事,恐对高将军不利啊!”

陆琰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让张飞瞬间冷静了几分。

高顺也因这一番变故,酒意醒了大半。

他看着张飞那张真诚而急切的黑脸,又看了看一脸无奈劝阻的陆琰,眼中的迷惘渐渐被一贯的清明所取代。

他缓缓挣开张飞的手,重新端起酒碗,对着张飞郑重一敬。

“翼德将军的好意,顺就心领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低沉,却多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顺虽不得主公重用,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身为军人,忠臣不事二主,此乃我高顺立身之本。这碗酒,我敬翼德将军的豪气与赏识!”

说罢,他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张飞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也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气氛,瞬间因为张飞这一番拉拢之言变得有些微妙与尴尬。

就在这时,酒楼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刘备的亲兵快步走了进来,对着陆琰和张飞一拱手说道:

“见过陆参军,三将军,吕布将军的宴席己经散了,主公特命小人前来寻几位将军回府,一起商议明日启程返回小沛之事宜。”

刘备的这道命令来得正是时候,打破了西人桌上的僵局。

陆琰与张飞、许褚闻言连忙站起身来。

“高将军,我家主公有事相商,我等便先行告辞了。”

陆琰对着高顺抱拳道。

“今日与高将军一会,真是一见如故,实乃幸事,我等后会有期。”

高顺见状也站起身来,对着三人郑重回了一礼。

他看着眼前这三个性格迥异却同样光明磊落的汉子,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却也只吐出两个字:

“保重。”

西人相视一眼,竟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英雄间的惺惺相惜与依依不舍。

今日一场意外的相逢,一番推心置腹的酒后真言,似乎都在彼此心中留下了一道深刻的印记。

陆琰三人随着亲兵缓缓离去,高顺独自站在狼藉的酒楼之内,久久未动。

他看着桌上剩下的半盘酱肘子和空空如也的酒坛。

“唉,罢了!”

过了许久,他才发出一声无人听闻的轻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