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送走高顺的屈辱与压抑,并未在小沛停留太久。
府库虽然空了一块,但人心却因为有了明确的目标而愈发凝聚。
屯田与织造如同一辆战车的两个轮子,正载着这支困顿的队伍,缓缓驶向充满希望的未来。
数日后,正当陆琰与刘晔在织造局里,对着一张新绘制的织机图样讨论得热火朝天时。
一名亲兵匆匆来报,说是下邳来了使者,主公请陆参军与刘先生速回县衙议事。
陆琰心中一凛,暗道莫不是那五千石粮食还没喂饱吕布,这厮又派人来打秋风了?
他与刘晔对视一眼,不敢有所耽搁,立刻赶回了县衙大堂。
大堂之内,刘备正与一位文士对坐攀谈,气氛竟不似陆琰想象中那般紧张,反而有几分故友相逢的熟稔。
那文士约莫三十出头,面容儒雅,气度不凡,正是下邳陈氏的陈登,陈元龙。
见陆琰进来,刘备立刻笑着招了招手说道:“启元,来,由我为你引见,这位便是下邳的陈元龙先生。”
“下官久闻陆参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英才。”
陈登起身对着陆琰拱手一礼,目光中带着一丝审视与好奇。
“元龙先生谬赞了。”
陆琰回了一礼,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陈登此人素有贤名,且与他父亲沛相陈珪在徐州世家之中影响力极大,这吕布此次派他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众人几句寒暄过后,刘备转头看向陈登,开门见山地问道:“元龙此番前来小沛,不知是温侯有何吩咐?”
陈登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份烫金请柬,双手奉上。
“登此次奉温侯之命,特来邀请玄德公赴宴。五日之后乃是温侯的生辰,届时温侯将在下邳官邸设宴,遍请徐州各地的豪杰名士,共聚下邳。玄德公与温侯既为盟友,自然是席上贵客。”
“吕布的生辰宴?”
刘备接过请柬,神色有些微妙。
他与吕布的关系远谈不上和睦,上次高顺前来“借粮”之事还历历在目,这会儿又来宴请,到底是何用意?
似乎是看出了刘备心中的疑虑,陈登压低了声音,语气诚恳地说道:“玄德公不必多虑。温侯此举,一为彰显声威,二为联络州内人心。玄德公如今坐镇小沛,声名在外,若是不请,反倒显得温侯心胸狭隘。此番前去,不过是饮酒作乐,应个场面罢了,玄德公尽可放心前往。”
刘备与陈登私交甚好,深知其为人。
听他如此一说,心中的疑虑顿时消散大半。
他随即展颜一笑道:“既是温侯盛情,备岂有不从之理。还请元龙回复温侯,五日之后,备定当准时赴宴。”
“如此甚好。登就不在叨扰玄德公了,先回下邳向温厚复命去了。”
陈登见刘备答应,目的达成便不再逗留,起身告辞返回下邳复命去了。
送走了陈登,刘备将赴宴之事告知了众人,关羽和张飞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大哥,万万去不得啊!”
张飞第一个跳了起来,环眼瞪得像铜铃。
“那三姓家奴反复无常,最是奸诈!这哪是请咱们喝酒,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他看咱们屯田有了起色,这是想把大哥骗到下邳,好夺了咱们的小沛!”
“大哥!三弟所言,不无道理啊!”
关羽抚着长髯,微闭的丹凤眼也睁了开来,目光沉凝。
“吕布此人,唯利是图,毫无信义可言。大哥此去,实乃将自身置于险地。依我之见,不如称病不去。”
刘备闻言,却摇了摇头。
“二弟三弟,你们多虑了。方才元龙亲口所言,让我放心前往,他与我相交莫逆,岂会诓骗于我?我若称病不去,岂不是明着告诉吕布,我刘备心虚了?这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陈登是君子,那吕布可不是!”张飞急得首跺脚,“大哥你就是心太善,容易轻信别人!”
“此事我意己决,两位贤弟不必再劝。”
刘备的态度很坚决。
他深知如今自己寄人篱下,很多时候身不由己。
拒绝吕布的宴请就是公然撕破脸,那后果比赴一场未知的宴席要严重得多。
见两位兄弟依旧满脸忧色,刘备想了想说道:“你们对吕布成见太深,此去下邳,我怕你们按捺不住性子,惹出事端来。这样吧,云长和翼德留守小沛,我只带启元一人前去赴宴便可。”
“什么?!”
这话一出,关羽和张飞同时炸了。
“不行!不行!”
张飞一步抢到刘备面前,嗓门震得大堂嗡嗡作响。
“大哥,你带陆参军一个文弱书生去,万一吕布那厮真要动手,谁可来护你周全?俺必须跟你一起去!”
关羽也是面色一肃,对着刘备深深一拜,声音铿锵有力。
“大哥!我等桃园结义,誓同生死。兄长若有不测,云长与三弟又岂能独活于世?此行无论如何,我二人必须随行大哥身边护卫!”
看着两个弟弟那急切而真挚的眼神,一个暴烈如火一个沉稳如山,但其中蕴含的兄弟情义却是一般无二。
刘备心中一暖,再也硬不起心肠来。
他长叹一声扶起二人,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道:“也罢,也罢。你们便随我一同前去。不过,你二人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大哥你说,别说一件了,就是一百件俺也答应!”
张飞拍着胸脯道。
刘备的目光变得格外严肃,他盯着张飞又看了看关羽,一字一顿地说道:“到了下邳,一切听我号令。无论席间发生何事,无论那吕布言语如何,你们都不可冲动,不可闹事!你们二人能答应吗?”
“……能。”
关羽郑重点头。
张飞憋着嘴老不情愿地哼唧了两声,在关羽严厉的眼神逼视下,才瓮声瓮气地回道:“俺……俺听大哥的便是。”
刘备这才松了口气,只是看着张飞那副模样,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他只希望,这五日后的下邳之宴,真能如陈登所说只是一场平平常常的饮酒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