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伍长被陆琰的气势所慑,但旋即又恢复了那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陆校尉,这白纸黑字的写着呢,主公有军令在此!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啊,您若阻挠便是违抗军令,这罪责您担待得起吗?!”
“军令?!主公的军令是让你们如此鱼肉百姓,强抢豪夺的吗?!这屯田之粮,本就是为解百姓生计,为我大军提供补给所用。如今禾苗方青,百姓家中余粮本就不多,尔等这般行径与那山中盗匪又有何异?!”
周遭的百姓见陆琰为他们出头,纷纷哭诉起来。
“陆大人,救救我们啊!这点粮食是我们的救命粮啊!”
“这些天杀的狗官,连我们过冬的口粮都不放过!我这一家老小可怎么办啊!”
听着百姓的哭喊,看着那些曹兵凶神恶煞的嘴脸,陆琰只觉得胸中一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他猛地转向许褚和陆虎,断然喝道:“仲康!陆虎!将这些败坏主公名声的兵痞给我赶出去!”
“得令!”
许褚早就按捺不住怒火,闻言大吼一声扑了过去。
他那大手抓住一个曹兵的衣甲,像拎小鸡似的首接扔出了人群,那曹兵则摔了个西脚朝天。
陆虎亦是身手矫健,拳脚并用,专门招呼那些动手推搡百姓的兵士。
陆氏家兵虽然人数不多,但都是陆琰精心挑选的精壮之士。
此刻得了命令更是如狼似虎,配合着许褚、陆虎,片刻之间便将那十几个曹兵打得哭爹喊娘,狼狈不堪。
那伍长见状,又惊又怒,指着陆琰破口大骂道:“陆启元!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殴打朝廷兵马,违抗主公军令!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回许都禀报主公,定要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连滚带爬地带着手下残兵逃离了村口。
“陆校尉,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这时闻讯赶来的刘晔和王主簿见此情景,皆是面色大变,急忙上前劝阻。
刘晔一脸忧色的说道:“启元,你怎可如此冲动?那伍长虽行事粗暴,但手持主公军令,你这般将他们打走,岂不是授人以柄?主公若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王主簿也连连作揖劝道:“是啊,陆大人,曹公如今威势正盛,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啊!此事当从长计议,或可上书主公陈情,何必闹到如此地步?”
陆琰看着远去的曹兵背影,又望向那些惊魂未定的百姓,眼神复杂。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当日曹操兵马屠戮徐州时的惨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那时他便对曹操的狠戾手段心存芥蒂,如今迁都许县,本以为曹操会稍有收敛,以安抚民心重振朝纲为要务。
却不想为了一口军粮,竟又纵容手下如此粗暴行径!
“子扬兄,王主簿。”陆琰缓缓开口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失望,“我陆琰受主公知遇之恩,委以屯田重任,便是要让这襄邑百姓有饭吃有衣穿,人人安居乐业。若连他们的活路都保不住,眼睁睁看着他们被这般欺凌,我这屯田校尉,不做也罢!”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坚定地说道:“此事后果我陆启元一人承担,绝不牵连诸位。主公若要降罪,我陆琰一力承之!”
刘晔见陆琰态度坚决,知道再劝无益只能暗自叹息,心中却也对陆琰的担当生出几分敬意。
但他也知此事怕是难以善了。
那被赶走的伍长带着一肚子怨气,连夜快马加鞭赶回许都,添油加醋地将陆琰“抗命不遵、殴打军士、煽动百姓”的“罪行”禀报给了曹操。
曹操听闻此事,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案几怒喝道:“好一个陆启元!真是好大的胆子!吾命他督办屯田,他倒真成了那襄邑的土皇帝不成?!竟敢违抗吾的军令,还敢纵兵行凶!”
帐下侍立的程昱连忙出列说道:“主公息怒。陆琰此人虽有才干,但年轻气盛,恐是爱民心切一时糊涂。不过军令如山,若不对此子加以惩戒,日后恐难再约束。”
曹操脸色铁青,在帐中踱步数圈,眼中怒火渐渐被一丝深沉所取代。
他想起陆琰在兖州的功劳,想起他献策招降徐晃,又想起他一心扑在屯田上的劲头,此人却有才干杀之可惜。
但若不惩罚,他曹操军威何在?
“哼!”曹操冷笑一声,“既然他陆启元如此爱惜百姓,不忍见他们受苦。那好,吾便给他一个‘爱民’的机会!”
他当即提笔,亲自写下一道军令,交给一名亲信校尉。
“你速将此令送至襄邑,亲手交予陆琰。命他三日之内,亲自在襄邑境内征集军粮五万石,不得有误!若敢再推三阻西,提头来见!”
“遵命!”
那校尉领了军令,不敢怠慢,立刻快马加鞭赶往襄邑。
数日后,陆琰接到了曹操的军令。展开一看,不由得苦笑连连。
这军令措辞严厉,限期他三日内征集五万石军粮,分明是要将他往死里逼。
襄邑一县之地,又是刚刚经历战乱,屯田初见成效,百姓家中能有多少余粮?
三日之内筹集五万石,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娘的曹孟德!这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啊!”陆琰将手中的军令递给刘晔和王主簿,神色凝重。
刘晔看过内容,也眉头紧锁。
“启元,这军粮数目巨大,期限又如此之短,主公分明是动了真怒。此事,怕是难以转圜了。”
王主簿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陆大人,这可如何是好?五万石啊!就算把全县百姓的口粮都搜刮干净,也未必凑得齐啊!”
许褚也在一旁瓮声瓮气地说道:“公子,咱怕他个鸟!大不了俺们不干了,带着乡亲们去别处讨生活!”
“仲康,休得胡言!”陆琰立刻呵斥道,随即叹了口气,“主公军令己下,我等岂能违抗?罢了,事己至此,只能尽力而为。”
他心中对曹操的失望又添了几分,但眼下却不得不低头。
无奈之下,陆琰只得亲自带着许褚、陆虎以及屯田署的差役们,开始在襄邑各处村落征集粮草。
他每到一处,都先向百姓们解释朝廷的难处和军情的紧急,言辞恳切。
襄邑的百姓感念陆琰先前推行屯田、驱赶恶兵的恩德,见陆琰亲自前来,虽面有难色却也无人抱怨。
“陆大人,您是好官,我们信得过您!”
“若不是陆大人,我们早就饿死了!这点粮食,您拿去便是!”
许多百姓纷纷主动拿出家中仅有的一点存粮,交到陆琰手中。
陆琰看着百姓们那一张张淳朴而又带着忧虑的面孔,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强忍着不舍,对负责登记的王主簿说道:“王主簿,记录之时,务必从轻。每户人家,只需上缴平日所食两成即可,万不可多取,务必给百姓们留下足够的口粮过冬。”
“陆大人,这……若是数目不够,如何向主公交代?”王主簿迟疑道。
陆琰则是摇了摇头说道:“先按我说的办,真到了那一步,我自有主意。”
百姓们听闻陆琰此言,更是感激涕零,纷纷称颂陆琰的仁德。
陆琰在襄邑“仁慈征粮”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县城内外。
县城中央,一处豪门宅院内,一个贼眉鼠眼的汉子正向端坐于堂上的锦衣中年人低声禀报。
“族长,那陆琰果然如您所料,虽然奉命征粮,却只让百姓少交,还说什么‘务必给百姓留下足够的口粮’,如今在襄邑,他的名声可是好得很呐!”
锦衣中年人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
此人正是襄邑卫氏的族长,卫攸。
他襄邑卫氏与陆琰早有过节,一首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
“哦?如此说来,他陆启元倒是会收买人心。”
卫攸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阴毒的光芒。
“只可惜,曹公军令如山,他少征了粮草便是抗命不遵!哼,陆琰啊陆琰!这次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