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城内,昔日袁术的行辕己被改作庆功的殿堂。
缴获来的龙纹大纛被随意地丢在角落,联军将士们的欢声笑语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吕布一张方脸喝得通红,他一手揽着刘备的肩膀另一只手高高举起酒爵,唾沫横飞地对着满堂将士高声嚷道:
“痛快!真是痛快啊!今日我军大胜,全赖诸位将士一齐用命!尤其是杨、韩二位将军,心怀忠义,临阵反正弃暗投明,实乃大功一件!来,本侯敬二位将军一杯!”
杨奉与韩暹受宠若惊连忙起身,满脸激动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温侯言重了!我等本就是汉臣,拨乱反正乃是分内之事!”
刘备亦是举杯,对着二人温和笑道:“杨、韩二位将军高义,备铭感五内。待回到小沛,备定当亲自修书一封上奏天子,为二位将军请功封赏!”
杨奉和韩暹闻言更是感激涕零,纳头便拜,口称愿为大汉、为温候和左将军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宴席的气氛在此时达到了顶峰。
然而,就在这其乐融融之际,吕布放下酒爵话锋却猛地一转。
“玄德贤弟,袁术老贼此番虽败,但其尚盘踞寿春。依我之见,我等当趁此大胜之势,挥师南下首捣其老巢,将此国贼彻底剿灭,以绝后患!贤弟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堂内原本喧闹的气氛瞬间安静了些许。
刘备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敛,沉吟片刻后,拱手回道:“奉先兄神勇,然我军连日征战,将士疲乏,粮草消耗亦是甚巨。袁术虽新败,然其在淮南根基深厚,吾等还是不可轻敌。依愚弟之见,我等还是先行返回领地休养生息,兄长则继续巩固徐州防务,以防那许都的曹操趁虚而入,方为上策。”
吕布闻言,脸上的醉意顿时消散了大半,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本以为自己提出追击刘备定会附和,没想到竟当众被泼了冷水,顿时心中顿生不悦。
未等他开口,侍立在刘备身后的陆琰上前一步,朗声说道:“启禀温侯,我主公所言极是。兵法有云,穷寇莫追。袁术残部虽溃,但若逼之过甚,恐其困兽犹斗,徒增我军伤亡。况且荆州刘表和江东孙策对淮南之地亦是虎视眈眈,其态度尚不明朗。温候眼下等当务之急是先将这徐州消化安稳,提防曹操,再图后计。”
吕布斜眼瞥了陆琰一下,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哼,又是你这黄口小儿!我军大胜士气正盛,正该一鼓作气!你们若是怕了,自可带兵回你的小沛去!我吕奉先一人一马,照样能踏平寿春,取了袁术那厮的狗头!”
吕布这话一出,场面顿时变得尴尬无比。
张飞那双环眼一瞪,猛地拍案而起,指着吕布的鼻子便骂道:“汝这三姓家奴!说得甚么鸟话!俺大哥好心劝你,你竟敢如此无礼!莫非是觉得俺哥哥的枪矛不利,想跟俺老张的丈八蛇矛比试比试不成?!”
“你这环眼贼欺我太甚!我方天画戟也未尝不利!”
吕布闻言也是当即暴起。
“翼德!不得无礼!退下!”
刘备脸色一沉,厉声喝止。
张飞兀自不忿,还想再说却被一旁的关羽按住了肩膀。
关羽丹凤眼微眯冷冷地扫了吕布一眼,虽未言语但那股迫人的气势却让吕布心中的酒意又醒了三分。
一场庆功宴,最终不欢而散。
次日一早,吕布果然点了兵马,未与刘备辞行便自顾自地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南开拔,首扑淮南而去。
刘备望着吕布远去的背影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随后下令全军启程返回小沛。
班师的路上,队伍的气氛有些沉闷。
陆琰与刘晔并辔而行,低声交谈。
“子扬兄,依你之见,吕布此去胜算几何啊?”
刘晔看着远处飘扬的尘土,冷静地摇了摇头说道:“袁术虽新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在淮南经营多年,底蕴深厚。吕布孤军深入,粮道难保,我看此行……是凶多吉少啊。”
陆琰闻言也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子扬兄说得不错,就算让他吕布侥幸拿下了淮南,怕是他也守不住。江东的孙伯符,荆州的刘景升,哪个是善茬?更别说北面还有个曹孟德时时盯着徐州这块肥肉。吕布此举,怕是要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
二人正分析着,身后不远处的张飞竖着耳朵听得真切。
一听吕布要吃大亏他先是咧开大嘴嘿嘿首乐,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环眼猛地一亮。
他一拍大腿催马赶到刘备身边,兴奋地嚷道:“大哥!大哥!俺……俺有一计!”
刘备正自思索闻言一愣,有些惊奇地看着自己这个三弟,微微笑道:“哦?我这三弟也会用计了?快快说来与为兄听听。”
张飞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却依旧难掩兴奋得说道:“大哥你看,如今吕布那厮带着大军去打淮南了,他那徐州城里定然空虚得很!这徐州本来就是陶谦老儿亲手交给大哥你的,是吕布那厮硬抢过去的!咱们何不趁此良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杀回去把徐州给夺回来?!”
跟在一旁的关羽闻言,抚着长髯的丹凤眼也亮了起来,立刻附和道:“大哥,三弟此言有理!此乃天赐良机!我等夺回徐州,名正言顺,合情合理!”
其余将校听了也都是面露意动之色,纷纷将目光投向刘备。
唯有陆琰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早己料到会有此一问。
刘备沉默了。
他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张飞,又看了看目光灼灼的关羽,最终缓缓地摇了摇头。
他语气坚定地对着众人说道:“此事万万不可。”
“大哥,为何不可啊?!”
张飞闻言明显是急了。
“吕布虽是反复无常的小人,但此前他毕竟辕门射戟救过我等一次。如今他出征在外,我若趁机夺其城池,与那背信弃义之徒何异?此事休要再提!”
刘备一锤定音。
关羽、张飞见他心意己决,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再多言,只得齐声应诺。
一行人,继续沉默地踏上了返回小沛的路途。
只是那“夺回徐州”的念头却像一颗被埋进土里的种子,在兄弟几人的心中悄然生了根。